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方二老爷摇了摇头,道:“除了那几个喂蛊虫的小子便没有见过年纪大的了。”
这话一出,乔苒便忍不住皱眉:诚然人关在焦家,说一点都不知情这话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可不相信是一回事,没有证据之下秉承大楚律法疑罪从无的原则,焦家推脱不知情,确实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徐和修见状,低声道了一句“我去上头会会那几个小子”便走出了地窖,不多时,他便去而复返,朝乔苒和谢承泽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一时半刻是没法把那几个年纪大的焦、原两家真正主事的牵扯进来了,乔苒心里一阵失望。她倒不是觉得喂蛊虫的焦家小辈会说谎,毕竟就那二位一吓便能将家底都招个一干二净的,被原二爷逼迫之下乖乖就范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府里多藏了两个人,那几位精明的焦家老爷怎么可能糊涂到一点都不知情,多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半是打着以防万一的想法,只是没想到明镜先生这一茬居然将这两人带了出来。
“张大人和明镜先生在这里便是分食了他二人的吃食。”谢承泽指向地窖一侧一只滑动的移轮食盒,说道,连同食盒一同下来的还有一桶水。
难怪方家这两个瘦成这样,这近一个多月怕是被迫“清减”了不少。
地窖角落里放着几个桶,散发出阵阵异味,想也知晓这藏在地窖里的人吃喝拉撒是怎么过的。
“原本这二人是绑了手,腿未绑动,好歹还能走走。”走到角落里的桶前看了一眼,一个官差发出了一阵干呕声,“呕……自从明镜先生鸠占鹊巢之后,日子便更艰难不少了……呕。”
乔苒听的点了点头,又问方二老爷:“原二爷可说为什么要抓你二人了?”
“自然是因为你!”听到这里,方二老爷便忍不住脱口而出,看向乔苒,眼里不由多了几分怨气,不过在对上女孩子平静的目光时,那怨气便蓦地矮了几分,他缩了缩身子,道:“他说谁叫我们方家的人同你有关系,所以才抓人……”
会将过错推到她身上乔苒不觉奇怪,顿了片刻之后再次问方二老爷:“所以你二人就这般被关在地窖里,此前没想过逃出来?”
这两位可不是什么老实木讷的主。
方二老爷道:“想啊!一开始试过,结果被那姓原的绣花枕头抓回来打了几次,还喂了些什么蛊虫便不赶了。”
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便是这等人,欺负良善以及比自己软弱之人时下手毫不手软,可面对比自己狠的,跪的比谁都快。
理清了一番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的口供,谢承泽道:“除了原二爷和那两个喂蛊虫的焦氏小辈,其他人并不能做嫌犯捉拿回大理寺。”
可即便如此,这二人口供中涉事的原二爷已经死了,至于那两个焦氏小辈知道的也不多,便是带回去用处也不大。
这个结果还真真是叫人空欢喜一场了!众人带着明镜先生、方家两人走出了焦家,出门时正遇见一旁原家老祖宗原诸在送几个焦家族老他们出来,隔着朦朦小雨与昏暗的天色,乔苒抬眼望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巧合,原家老祖宗也在此时抬眼朝她这里望来。
隔着雨帘和天色的眼神幽暗,看不清眼底的真实情绪。乔苒与他对视了一眼,移开了目光,带着人回了大理寺。
这般跑一趟天师道的功夫已到戌时了,眼看这么晚还不回家,裴卿卿自也早跑到大理寺来寻她了,见她过来,小丫头便奔了过来。
揉了揉奔过来的裴卿卿的小脑袋,乔苒对他:“今日要连夜审问个犯人,你先回去。”
裴卿卿小脸皱了皱,想了想,表示拒绝:“我在这里等你……咦?”
两个被官差锁着神情耷拉的人从身旁经过,小丫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顿了片刻之后,她看向乔苒,道:“乔小姐,他们不是……”
乔苒朝她点了点头,道:“意外发现的这两人,带回大理寺了,”顿了顿,对上裴卿卿的目光,女孩子又道,“卿卿,你若得空便先回去说一声,这两人若是没有犯过触及律法之事,大理寺还是要放回去的。”
放回去啊……裴卿卿小脸皱的越发厉害了:这放回去……还得了?
这方二老爷同方三老爷人一放又能跑到哪里去?不跑过来盯着方家母女那才怪了!到时候要么将方家母女一起赶出去,要么连这方家这两个没用的一起收了。
这两人是个什么人她可清楚的很,毕竟那时候在金陵帮乔小姐跑腿时没少窥探过这两人背地里的无耻行径。
可乔小姐这般说来应当也是没办法了,裴卿卿抿了抿唇,小脸之上满面愁容:这京城真是自张解走后,事事皆有些不顺心了。
不过眼下乔小姐既要审问犯人想来便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如此,倒是当真可以先回去说一声了。
毕竟似这等恶事可不会因为你不说便不来的了。
进了大理寺之后,徐和修便先将张大人带下去洗漱了。毕竟这么些天这张大人惊吓的不轻,一会儿审问怕是吃不消的。
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作为被焦家拘禁的“受害者”同样也是明镜先生绑人的“重要证人”也被带下去暂且看管了起来。
看管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的正是守在衙门里的唐中元。
“乔小姐,”唐中元自也想到了家里的那一出事,忍不住问乔苒,“这两人应当关不久吧!”
乔苒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大楚律法之下,我等也不能违背律法而行,也只能尽量争取一些时间,叫家里人早做准备。”
唐中元没有再出声:乔小姐的姨母姓方,方家的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便是这一次当真狠心将方二夫人母女赶出来,也轻易摆脱不了方家,就如同方家当年也无法轻易摆脱“身名狼藉”的乔小姐一样。
这件事总是会来的,无非早点晚点的区别而已。
解决了方二老爷同方三老爷的事,便轮到明镜先生了。
地窖里关押的四个人中,在被官差发现之前,明镜先生是唯一一个有自由不曾被束缚了手脚的自由人,是以精神也是最好的。
乔苒自不是什么大善人,还需要给他喘口气歇息的工夫,自是直接便将明镜先生提来审问了。
得知抓到了罪魁祸首的平庄兴奋不已,提着一壶茶在半道上拦住了乔苒的去路,先是展示了一番他打着石膏的腿脚,对乔苒道:“乔大人,我的腿脚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次拆了石膏绷带便能同你一起去查案破案了。”
听乔苒“嗯”了一声,平庄又忙将那壶茶水递了过来,热情道:“乔大人,喝茶!一会儿审问犯人定是要费些口舌的。”说话间不忘给跟在乔苒身后的两个官差一个眼色。
再这样下去莫说唐中元了,就连这等叫不出姓名的角儿都要越过他平庄在乔大人身边的地位了,这可不行。
乔苒看了眼“殷勤莫名”的平庄,轻哂了一声,道:“行吧,那你便在身后跟着吧!”
这整个大理寺官差里头,论身手还鲜少有胜过平庄的,有这么个身手不凡的在一旁跟着,自不是一件坏事。
走进大理寺大牢,早一步进来的官差早将明镜先生手脚绑了起来,又检查了他牙齿可曾藏毒之类的以防他审讯到一般突然出事审不了的,而后才退到了一边,等官员们审问。
乔苒和谢承泽是来的最早的,那厢安抚张大人,带张大人过来的徐和修来的稍晚了一些。
洗漱过后的张大人精神比最先见时的显然好了不少,乔苒看向他们的身后,见不仅张大人来了,张夫人和张公子也一同过来了。
徐和修快步走到他二人身边,轻咳了一声,道:“人齐了,开始审吧!”
谢承泽“嗯”了一声看向乔苒:“乔大人,你主审吧!”
乔苒想了想,没有推辞。事情的起因虽说因着各种各样的佐证,他们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可还是有不少需要明镜先生亲口证实的。
看着面前这个蓄着长须一副清瘦文人打扮的明镜先生,乔苒开口了:“你……”
方才出口一个字,还不等她说完,那明镜先生便开口了:“好了,一切都是我做的。大人,你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便是了,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这里明镜先生抬头,向站在人群后的张夫人看了过去,“一切事情起于苏凉,要怪,就怪你是苏凉的后人!”
果然是因为百年前的那件事!乔苒心道,看向明镜先生,开口问道:“你先祖是精于制蛊的阴阳术士?”
明镜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不过也因着她这一句话,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因为张夫人先祖姓焦,而这个姓是小姓,重名的并不多见。再者,焦家精通阴阳术,你会将两家当成一家一点也不奇怪。”乔苒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就连她一开始听到这个姓氏都不觉得这是巧合,又遑论明镜先生?
当年普通寻常不懂任何阴阳术法的焦姓族人摇身一变成了阴阳世族,经历了苏凉那一事,不敢再信任旁人的明镜先生可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当然,报仇最好的办法是千里迢迢远去锦城,可一来此去路途遥远,二来各要塞官员都收到了你二人的画像,要通过如此层层险阻到达锦城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这一路遥远,极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如此,想来不去锦城似乎更佳。可若是在京城的话如何才能让苏凉的后人体会当年先人受过的苦楚呢?”乔苒说到这里轻嗤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一个养了大量蛊虫的地方在京城几乎是不存在的,除非有人饲养,而恰好,京城确实有人饲养了大量的蛊虫,哦,巧的是这人还姓焦,你想这一家多半与苏凉入赘那个焦氏有些关系,死在蛊虫手里,而且还是自己人的蛊虫手里,这对于你有非同一般的诱惑力,会选择焦家便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明镜先生恍然,可直到此时仍然有些不信:“锦城那个焦氏同京城这个无关?当真不是什么旁支嫡支之类的关系?或许已经太过久远不可考证了呢?”
“京城这个焦氏出自西南,是养蛊的阴阳世族。”对此,乔苒解释的很认真,“最早可上溯至先秦了,而锦城焦氏是个世代的书香门第。这当真是一种巧合,更何况,若锦城焦氏同阴阳世族有关,又何须你们?”
这句话可谓真正的话中有话,明镜先生抿了抿唇,垂眸了片刻,忽地笑了,他抬眼看向乔苒:“大人比我以为的知道的更多。”
“若不是知道的多又怎会知道你在焦家。”乔苒顿了顿,将话还了回去,又对明镜先生,问道,“你先祖当时在锦城所做的到底是什么?”
明镜先生转头看向一旁跟着徐和修而来的张夫人一家。
徐和修会意,当即便招手让人先将张夫人一家带了下去。
待到张夫人一家被带走之后,乔苒才问明镜先生:“那张公子被人塞了一颗药,服了那颗药可以变换人的声音,你先祖做的可都是此类玄乎其神的药?”
“你们连这都知道了?”明镜先生这句话似是默认了,顿了顿之后却又反问乔苒,“那个人,你抓到了没有?”
乔苒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明镜先生顿时恍然:“看来是没有了,那具体是什么药我便不知晓了,总之都是些真正的‘奇药’。”
“除了这些奇药之外呢?”乔苒问他,“还有别的吗?”
“我不清楚。”明镜先生听她这般说来却是一脸怅然之色,“若不是苏凉突然出手反水杀了我先祖,以至我家学无法传承,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做这些事,可是上头的命令?”谢承泽便在此时突然出声道。
“你是说领命吗?”明镜先生看向谢承泽,嘀咕了一句“你知道的也不少”之后便点头承认了下来:“若非如此,我先祖也不会与苏凉结识,将其引为好友反遭其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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