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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朽木不可雕

玄衣若墨,白玉似雪,代衡见长琴闲心摇玉,晃晃间只觉有些眼花缭乱。

“虽说女子中确实有巾帼不让须眉者,然先生所说的暻姳公主,倒不像能成大事者。许是昨日她与月玦同去昭阳殿发现皇后中蛊是无意之事。”

“王爷以为是无意?”

青铜獠牙面具之下,一双眼眸迷离生光,暻姳公主秦楼安,何止是巾帼不让须眉。

代衡与代朝祁相觑一视,身后朱漆房门复又轻声打开,今日虎踞轩,好似不同以往的热闹。

来者绛紫棉衫小厮,腰间所挂腰牌篆刻“卫”字,应是王府看门之卫。

“王爷,宋吉在侧门求见。”

“他?他来做什么?”

代衡虎眼一瞪,莫非雪衣布庄出了事故?

“叫他来见我。”

小厮颔首应下,退出房去,片刻功夫后,宋吉一脸惶恐之色急急奔来。

“宋吉参见瑁王爷,参见小王爷,见过长琴先生!”

宋吉进门扑通一声跪下,向三人行礼等候代衡一声平身,却不料迟迟未等到。

“青天白日的,你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雪衣布庄出事了?”

两股跪地,肥躯匍匐,没有代衡的命令宋吉不敢起身。现在听闻代衡问话,费劲抬了宽粗脖颈仰起胖头颅,滑稽之模样宛如一头伸头待宰的肥猪。

“王爷,出事了…雪衣布庄好像…好像被发现了…”

啪——

如铁大掌猛然拍案,又夹杂十二分怒气,案上紫砂壶盏皆是一跳,如玉茶水迸溅如珠散。宋吉只觉面上一灼,反应过来后才发现是茶水溅到脸上,忙又垂了头去。

明前龙井清香四溢,溅于长琴腕袖上的几滴,却被其隐晦掸去,似是沾了肮脏之物。

“抬起头来说话,雪衣布庄到底出了何事!”

代衡咆哮,宋吉浑身一颤。他本欲先将此事夸大,然后再说自己抓住司马赋及和那晚看见悟智的男子,不成想竟惹得瑁王如此火怒。

“回王爷,几天前在都历坊看见悟智的人,抓住了。只是,他好像早就知道雪衣布庄也是我们的眼线…”

“抓住了?两个人都抓住了?”代衡双目矍铄,虎躯一挺,但见一侧长琴凝目以视,瞥过眼安稳坐于椅上。

“都历坊的命案,竟真是出自王爷之手?还出了岔子?”

长琴声色幽幽,一双眼眸紧盯代衡,嘴角一贯的浅笑,也消失的无迹无踪。

代朝祁见长琴对自己父王如此不敬,抬手指着长琴脸面,愤愤扬声:“是我们做的又如何?按照你的法子,何时才能成事?”

长琴正面以迎代朝祁怒指,缓身站起,玄靴轻踏步步逼近,冷语沉沉:“那些女子,又何辜?”

“何辜?哼!不过是些寒门小户的卑女,给她们机会为我办事,那还是抬举了她们!”

代朝祁冷眼扫过青铜獠牙面具,虽脸面上满是不屑神色,但见长琴步步逼近,只觉一股无形压力隐隐袭来。

“长琴先生,祁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啊!古来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先前先生之法,见效着实太慢!且既有青鸾皇后鬼怪之谈作掩护,此事断不会查到本王头上,先生尽管放心。”

“收起你那可卑的怜悯!实乃妇人之仁!”代朝祁见代衡亦赞同他所说,看向长琴的脸色更是傲然,当即冲其轻呸一声。

长琴对此无怒无愠,只轻缓陈言:“道不同者,不相为谋。瑁王爷与小王爷即如此残忍冒进行事,恕长琴就此告辞,再不与为伍。临行之前,长琴尚有一言相告,此事,大祸之端,王爷好自为之罢。”

长琴言罢,拂袖便走,代衡见此,鲜见对其言语愠怒:“长琴!你当本王府邸是何去处?想来就来,说走便走?”

“哦?事先不是王爷所说允长琴自由出入瑁王府,现下这是出尔反尔?”

代衡冷哼一声向前,阴森之气弥漫开来:“允你自由出入府邸,乃是因为你是本王的谋士。现在你既甩袖便走,本王又何须遵守前言?”

“爹,把他抓起来!”

代朝祁言罢便要上前捉拿,却被代衡横臂拦下。

“长琴先生乃当世大才,本王思贤若渴,自是不舍得先生走,还请先生留下继续为本王出谋划策。毕竟,先生如若今日从本王府中出去,来日,又能到谁僚下做事?”

代衡言语间,已转到长琴身前。长琴抬眸凝目相对,代衡言语之间礼中带兵,无非是警示自己留下为他办事一切好说,若执意要走,便是走投无路,甚至尸骨无存。

可惜,他平生素厌他人威胁。

“适才长琴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句,已然是给了王爷面子。若是他人,长琴会说,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竖子不足与谋。长琴之所以不愿再留,王爷行事残忍是其一,最主要者,是王爷父子急功近利,愚不可及。”

长琴面不改色说尽极辱之言,代衡闻之,心中火气汹涌而起,堵在喉口喷薄愈发。想他叱咤朝堂数十载,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长琴,你竟敢辱我父王,看我不收拾你!”

代朝祁咬牙怒语,挥拳便朝长琴脸面而去,却不料距那人半寸之时,斗大拳头竟轻飘飘被长琴捏在手里。

“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实乃可悲。”

一招未成,代朝祁心中又惊又诧,却不想长琴又一句折辱之言轻缓飘出,顿时怒意更甚:“大祸临头的是你吧,看招!”

“住手!”

代衡见自家儿子欲在虎踞轩大动拳脚,当即一声大叱。

“爹…”

正欲开口,却见自己父王扬手示意他住口,代朝祁斜目横扫一旁长琴,铁拳紧握,齿牙暗咬。

“长琴先生,你说本王大祸临头,何出此言?”

闻言,只见长琴倏尔一笑,语气之中颇是轻缓:“王爷盛怒之下尚有此问,看来也并非一窍不通之人,如此,事情倒有转机。至于是何祸事,王爷还是问宋吉罢。”

他这是夸是贬?

代衡心头思虑,宋吉虽说雪衣布庄似暴露,然又说已抓到看见悟智之人,这一亏一成之间,好像也不是什么麻烦。

又为何说是大祸临头?

“宋吉,适才你说抓到了那晚见到悟智之人,可知那二人是何身份?”

适才三人之间剑拔弩张,宋吉哪里敢说话,只恨找不到个地缝钻进去。

现下突然听叫到他,瑟缩一旁的身子一挺,小心言道:“回王爷,只抓到那个男的,那个女的没…没见。而且小人也不知那男的什么身份,他只说姓月。”

“姓月?”

代衡粗眉一凝,洛城之中,可鲜有姓月之人,莫非?

“那男子样貌如何?”

代衡尚不言语,却听身旁长琴轻言相问,他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天下当真有如此巧事?

宋吉自然是知问的是他,只是他胸无点墨,如何都想不来有何词句能描述那人天人之姿,最后只憋出寥寥一句:“他…白衣,长得不像人,对了,他手里还一把扇子!别的…”

“够了,白衣锦扇仙之色,天下能应此句者,除了月玦,还会有谁?”

宋吉尚未说完,便被长琴扬声打断。代衡闻此心中一沉,竟真是他?

“没想到那晚看见悟智之人,竟是他!”

“何止是他?适才听王爷与宋吉话中之意,看见悟智者乃是两人,如今已知男者为月玦,想来那个女子是谁,王爷心中也当有数了吧?”

秦楼安。

代衡重重呼出一口气,没想到暻姳公主真的涉身此事,一个公主,为何要管这等事?

“宋吉,现在月玦人在何处?”

“回王爷,现在那人已被困于雪衣布庄的密室中,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闻代衡沉声,宋吉垂头更低,却难掩语气之中得意之感:“司马赋及也在!”

“司马赋及?”

“司马赋及!”

代衡与代朝祁异口同声,青铜面具之下,亦是长眉微蹙。

“你是说,司马赋及也被困在密室中?”代衡字字沉重,胸中狂喜之意却跃跃欲跳,只待宋吉点头应是。

“是…想来小人不会看错的…”

沉寂片刻,代衡拊掌扬言:“好!好啊!宋吉,你这次一下子捉住了月玦与司马,可是立下了天大功劳啊!起来说话!”

宋吉闻之心头大喜,连磕几个响头迭声道谢。

代衡与代朝祁,面上皆是难掩之喜。长琴眸珠微动,上前一步。

“王爷,若密室之中所困真乃他二人,以月玦之智,司马之勇,想来区区密室困他们不住。长琴欲先行一步前去雪衣布庄查看,以免让他二人跑了坏了王爷大事。”

“先生这可是回心转意了?”想着两个眼中钉肉中刺竟要一同拔除,代衡心中畅快,将长琴先前侮辱之言抛之脑后。

“王爷洪福齐天,自是长琴不可估测,先前长琴狂妄之言,还望王爷莫放心上。”

见一袭玄衣躬身与自己身前,代衡仰天一笑,“先生平身吧!雪衣布庄中的密室本就是先生手笔,如今能困住他二人,也有先生的功劳!现就劳烦先生先去布庄一遭,莫让他二人逃出生天!”

“长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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