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西南军
北都，距离北武不远的一家星级酒店之中。
丁安白看着脸庞又清瘦了许多的女儿，皱眉问道，“集训这么辛苦的吗？”
“嗯。”
有些昏昏欲睡的丁一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薄薄的毯子下是日渐曼妙的修长曲线，似是感受到了冷意，丁一将反射着微光的晶莹脚趾往里缩了缩。
熟悉自家女儿性格的丁安白有些心疼，帮丁一拉了拉毯子，“要不我去跟何院长说一下，让你休息两天？”
“我能在这里见你，本身就是一种休息了。”
丁一半闭着眼眸，疲惫的说道，“其他人都已经进入封闭训练了，只有我暂时请了假。”
“难得你还想着老爸我这两天要来北都……”
丁安白笑着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狐疑道，“不对，你不是前两天就休息了吗？”
丁一将脸埋了埋，没有说话。
而丁安白一旦开始了脑洞，就再也停不下来。
没记错的话，小丁是6月8号就离开了学校，暂时住到了酒店来。
6月8号是什么日子？
高考的日子。
……谁在高考？
当然是那个混小子！
丁安白脸色陡然一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准备等到武科高考结束啊，那你岂不是请了快十天的假？”
丁一只好抬头解释道：“虽然请假了，但是我日常的训练并没有落下，只是没有参与封闭训练。”
“这么说果然是因为那个混账小子？”丁安白的脸一黑。
这才发现自己被套话的丁一脸蛋微红，抿着嘴不说话。
丁安白见状顿时明白了，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回学校比较好。”
丁安白淡淡道，“何院长都十年没有收学生了，今年才为你破了例，你不能浪费人家的一片苦心。”
“爸。”丁一清冷的眸子之中出现了一丝笑意，“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瞎说什么，我会吃那个小子的醋？！”丁安白提高了音量。
看到一向运筹帷幄面不改色的父亲这般模样，丁一好笑之余又有些诧异。
最近也不知道父亲怎么了，好像只要一提到沈前就会有些失态，和往常不太一样。
正想再开口的丁一忽的一怔，因为她的手环急促震动了起来。
丁安白的电话也在同一时间响起，他皱眉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随即装作不在意的看了一眼丁一，起身去外间接电话了。
丁一拿过手环有些意外，因为电话是林晓倩打来的。
而林晓倩，明明刚刚还在和她发着信息分享七中出征仪式的超高规格，怎么转眼就打电话来了？
虽然奇怪，但丁一还是接起了电话。
压抑却又嘈杂的声浪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隐约间还有一个嘹亮的男声在回荡，竟是让丁一觉得颇为耳熟。
“晓倩，你那边太吵了，要不还是发信息吧？”丁一把电话拿远了一些，蹙眉道。
“丁一，啊啊啊，我要疯了……你绝对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天呐，怎么可能会是沈前……不，我肯定疯了，但也不对，除非大家都疯了……啊啊！”
林晓倩都快破音的尖锐大叫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不喜吵闹的丁一下意识就想挂了电话，但又听到了“沈前”的名字。
“你说沈前怎么了？”
丁一重新凑近了手环，面色一凝，“他出了什么事吗？”
“啊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这里的情况……沈前在主席台上讲话啊，天，还有电视转播，全城的人都在看着沈前……太魔幻了，不行不行，我们开视频吧，你一定不能错过这种场面！”
林晓倩还处于比较亢奋的状态，语无伦次的尖叫道。
“什么视频？”
丁一罕见的有些茫然，“你说沈前……在哪讲话？”
没等丁一问清楚，林晓倩已经挂了电话，重新打了个视频过来。
丁一接起了视频，对面人头攒动，看视频的背景应该是在七中的操场上，随后摄像头一阵晃动，对准了最前方的主席台。
林晓倩的手有点抖，导致观看体验极差，但丁一依旧认出了那个站在台上正侃侃而谈的少年。
丁一发了会呆。
“晓倩……这是什么？”丁一问的很慢。
林晓倩似乎是没有听到丁一的声音，又或者是沉浸在了现场的气氛之中，没有回应她。
丁一心中生出了一种迫切。
她焦急的喊了两声，但林晓倩还是没理她，而且镜头晃来晃去，让丁一想看清楚都没办法。
很快，丁一冷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刚才林晓倩说的话。
电视台转播……
想到了什么的丁一掀开了毯子跑向了电视，在这个过程之中甚至摔了一跤，这对一个肢体协调的初武者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丁一恍若未觉。
她跌跌撞撞的打开了电视，又用遥控调到了靖城的本地电视台。
信号在转圈，丁一的手指也在绞动着。
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视上终于有了画面。
丁一看到了沈前。
即便今天的他和往常不太一样，穿着好看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头发，但丁一还是第一眼就定格在了他身上。
沈前站在主席台前方，单手扶着话筒，目光扫过下方的人群，顿了顿之后再度开口。
少年清越如山石的声音穿过电视，回荡在了客厅之中。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问我，是不是什么武道家族出身。”
“那你想多了。”
“我可以很诚实的回答你，我家……就在南城的一个安置小区。”
“我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在半年之前，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放弃武科转读文科。”
沈前的话让现场的声浪变得喧嚣，无数人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丁一的手环又响了起来，是林晓倩重新打了过来，丁一的目光没有离开电视，打开免提后把手环放到了一边。
林晓倩终于恢复了一些思维，开始叽叽喳喳的跟丁一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丁一抱着腿坐在地毯上，怔怔的听着林晓倩的讲述，而少年的演讲还在继续。
“打败王朔？”
“……也不算吧，事实上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是王朔，也就轻轻的抽了他几巴掌而已。”
“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们，天赋并没有那么重要，努力才最重要，毕竟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沈前的眼神中有迷茫掠过，随即慢慢化为坦诚和坚定。
本来杂乱的现场慢慢变得安静，连主席台上的强者们都诧异的看向沈前。
“但其实这句话错了。”
“天赋很重要，非常重要。”
“我曾经因为天赋太差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这个压抑的过程持续了十几年之久。”
“所以有天赋，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它也许能轻易帮你得到别人要耗费十倍百倍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
操场上逐渐静默，本来嘻嘻哈哈看着沈前的周旭和王洋明悄然握紧了拳头，而此时，他们只是一个缩影。
“但努力也是有用的啊。”
沈前忽的灿然一笑。
“因为总有人会看到你的闪光点，看到你不曾冷却的心，在所有人都遗忘了你的时候，她……会一直注视着你。”
盘坐在电视机前面前的丁一，看到电视上的沈前忽然模糊起来，她才幡然醒悟，赶紧揉去了眼睛里的晶莹。
“幸运总会有的。”
“而且也许有时候会超出你的想象。”
“坚持下去也许没用，但如果放弃了，就肯定没用。”
沈前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的说完了最后的话。
“我们都有某种我们从未发现的潜力。”
“一定有！”
“也许，你就是那个命运眷顾的人，只是它给你的礼物，可能会迟到，甚至迟到十几年……”
“所以，只管努力吧，剩下的交给天意。”
“当有一天千帆过尽，你再回首过往，你会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来路上，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比如……王朔。”
“有我一日，靖城不衰！”
少年最后骤然高昂的语调好似穿透了云层，穿透了信号，穿透了一切阻隔，回荡在了靖城每个具名内心的最深处。
……
丁安白站在卧室门口，目光复杂的注视着电视上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丁安白自诩智慧超群，但唯独在沈前这里看走了眼，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方。
丁安白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丁一，她仰着脑袋，精致的侧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大概已经有很多年，丁安白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
丁一甚至都没有发现去而复返的丁安白，她的眼神始终盯着电视上那个少年，一贯冷清的眸子此刻却是明亮如星辰。
丁安白觉得“社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最近老是梦到沈前敲开了自己的家门拎着礼物大喊一句“伯父好”然后惊愕的指着他“原来你就是xx怪不得以前xxx”的尴尬场面……
“作孽啊！”
丁安白一想到这种场面已经变成了随时会发生，就有些不寒而栗。
“咳咳！”
见沈前已经下台了，但丁一还是在杵着下巴发呆，老丁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了几声。
“爸，沈前他……”
丁一回过神，有些雀跃的站起身来，想要跟丁安白分享这十分不真实的惊喜。
“我知道。”丁安白不想聊沈前，下意识制止了丁一。
“你知道？”丁一一怔，“你怎么会……”
“咳，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丁安白赶紧补救道，“嗯，我也挺意外的……”
“爸，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丁一忽然又有些恐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其实这都是我的臆想……”
“小一！”丁安白看得心疼，赶紧沉声道，“这不是梦，那小子……确实翻身了。”
丁一又确认了一遍这才安心。
丁安白忍不住哼哼道，“他既然连王朔都能打败，进北武还不是轻轻松松，这下子你可以安心去训练了吧？”
“嗯。”丁一脸蛋微红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现在最想做的是飞回靖城，但残留的一丝理智却告诉她已经不用急了。
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的。
……
大巴上，沈前独自坐在第一排，目光看着窗外快速退散的街景，依旧有些心绪难平。
虽然不算太紧张，但终归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好一会他内心的波澜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注视的目光，这反而让突然变成了名人的沈前不太适应。
也还好因为要赶时间，仪式结束后没有给学生们留太多讨论的余地就让大家上了车，不然沈前也不知道如何应付那么多人的“盘问”。
109班的人已经彻底疯了，所以沈前为了免受骚扰，趁着混乱溜到了另外一辆大巴上。
这张大巴上坐的都是其他班的七中学生，因为和沈前不熟悉，而沈前的高冷表情还算到位，所以倒是没有几个人上来找沈前问东问西……
嗯，除了一个比较大胆的女生过来要了沈前的联系方式。
此时清静下来，沈前这才掏出了手环，开始查看那“99+”的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
通讯录上很多都是沈前不认识或者没有印象的人，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发了消息来，沈前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还加了这些牛鬼蛇神。
相较之下，沈前的爸妈反而最淡定，只是在跟沈前抱怨他们家的门槛都快街坊邻居踏破了，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女孩子跑到了他们家门口来拍照。
至于109班的同学，则都在责怪突然“消失”的沈前，更多的是抱怨沈前竟然瞒了他们那么久。
但说起来沈前还真没刻意隐瞒过，问题是他以前说真话也没人信啊！
柳长青发了一条略微带酸味的短信来，大意是提醒小师弟“戒骄戒躁”“保持清醒”云云。
前面那些充斥着嫉妒心的废话沈前都略过了，不过最后柳长青还是说了一句五师兄可能在省城，并且把联系方式推给了沈前，如果有搞不定的事情可以找他。
此外，柳长青还提及了不要过于信任柴浩天，他是靖城城主没错，但他一样有着自己的私心。
这点沈前倒也有隐约的感觉，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谁好，柴皓天的一系列举动背后必然有着他自己的目的。
虽然就目前看来，对方一直都是在向沈前示好。
只是今天沈前猝不及防的被推了出来，心中对于柴皓天多少还是有些怨念……
后来沈前才知道柴皓天其实帮他准备了讲话稿，今早已经送去了沈前家中，大概就是王筱娟电话里说的那个快递。
话又说回来，有时候人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潜力。
至少沈前都意外于自己的即兴发挥竟然也没出什么纰漏。
在握住话筒的那一刻，他就突然有了表达的欲望，并且流畅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以及柴皓天可能想让他说的话。
最后，沈前看到了丁一发来的信息。
“我要去集训了，会失联一段时间……我在北都等你。”
总共就三句话。
没有问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沈前知道这不代表着丁一不好奇，最后那六个字已经表达了一切对方想说的话。
在沈前思绪飘飞的时候，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前诧异的看了一眼窗外。
靖城在明城的西北边，此时大巴车才刚刚开出了靖城的南城门而已。
“我们要在这里和其他学校的车辆汇合，然后由西南军的军武者护送我们去明城。”
就坐在沈前对侧的黄韬见沈前面露疑惑，主动解释了一句。
沈前恍然，明城和靖城地图上的直线距离超过了两百公里，不算远也不算近，却需要横穿禁区，如果没有军队护送，光凭各个学校自己的力量，出事的概率极高。
油门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沈前如同其他好奇的学生一般凑到了窗前，随即便看到上百辆军用的装甲车从漫天风沙之中钻了出来，停在了城门口。
黄韬和赵瀚海下了车，汇同其他学校的校长一起迎了上去。
西南军至少来了千人以上，全都一身戎装，下车之后就整齐的列队站在风沙之中，沉默中自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女生都在惊呼好帅，男生则是对他们背着的各种型号的灵能枪指指点点，凭借着军事杂志上看来的知识挥斥方遒。
“从他们的着装来看，和普通军队有很大区别，这绝对是西南军里的精锐部队，就是不知道他们来自西南军三大精锐营里的哪个营了。”
“不管哪个营都很厉害啊，只要挂上了‘精锐’两个字，就算是大头兵也得有初武者以上的实力！”
对这些不太了解的沈前听着车里的男生吹牛逼，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来，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余守巳的话，就立马能拥有一百个初武者的马仔？
想想还真是有点小心动。
“这么强啊？”有懵懂的女生惊叹。
“嘿，精锐部队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我听我爷爷说过，这么一支千人部队，在合击之下，连山海强者也只能退避三舍……”
“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山海强者不是已经可以无视数量的差距了吗？”
旁边立马有不服气的人和那人争辩了起来。
沈前冷静分析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现在已经知晓，山海强者一样有强有弱，弱一些的山海还真未必敌得过此刻站在对面的那一千气势森然的军士。
统领这上千军武者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他向迎过来的校长们敬了个军礼，随即说了一些什么，沈前注意到黄韬、许荷等人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又纷纷点头。
过了约莫十分钟，黄韬返回了车上，径直对沈前说道：“需要重新调整一下人员和车辆的分配，沈前你先下车，赵主任会带你过去。”
虽然迷惑，但沈前还是依言先下了车。
赵瀚海果然就等在车门口，他对沈前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沈前跟着赵瀚海穿过了车辆群，这期间他看到每辆大巴都被叫下了一些人，但数目不多。
“赵老师，为什么要重新分配车辆？”沈前奇道。
赵瀚海略微沉默之后开口道：“为了安全。”
沈前本以为赵瀚海会带他去另外一辆大巴，等赵瀚海在一辆军用装甲车面前停下的时候，沈前才意识到并非他想的那样。
“上去吧。”赵瀚海指了指敞开的车门。
“赵老师，这……”沈前皱眉。
“这是孙大尉的要求。”见沈前还在迟疑，赵瀚海又笑着补了一句，“放心吧，大家都要换乘装甲车的，普通大巴可走不了禁区。”
见不是所谓的“搞特权”，沈前这才安心上了车。
专门用来运兵的装甲车可以容纳三十人左右，沈前是第一个到的，他挑了个最里面的座位，然后透过小窗往外看去。
果然，赵瀚海没骗他，其他靖城的学生也陆续下了大巴，在老师的指引下纷纷登上了装甲车。
不多时，又一个留着长发的男生也登上了沈前所在的装甲车。
对方看到了沈前先是一愣，随即冲沈前点了点头，沈前也回了个笑脸。
似乎是看沈前不难相处的样子，对方干脆就走到沈前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二中，欧阳飞。”长发男生伸出了手。
“七……”
“害，别介绍了，现在谁不认识你啊？”欧阳飞摆手道。
沈前只能报以无言的微笑。
“你真的打败了王朔？”欧阳飞很是自来熟的样子，好奇道。
“运气好吧，他当时受了伤。”沈前实话实说道。
“那也很厉害了。”欧阳飞叹息道，“我这几年和他交了五次手，全败，只有一次撑过了二十招。”
沈前看了一眼欧阳飞，倒不是惊讶于对方自曝其短，而是意识到对方只怕也是一个天才。
等闲人能和王朔交手那么多次？
如果差距太大的话，只怕王朔连理会的兴趣都没有。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人上了车，沈前见欧阳飞每一个人都能打上招呼，多少有些诧异。
“这些人你全认识？”沈前低声问道。
“大部分都是一中的，没一个是善茬，除了你大家基本都干过架，全是熟人。”欧阳飞回了一句。
三十座的装甲车就只坐了沈前他们十个学生，等到这支千人部队的统领孙大尉也坐上了副驾，又上来了一只气势比寻常军武者更加凛然的小队之后，沈前大概明白了什么。
……原来并非没有特权，只是这种特权变得更加隐晦罢了。
可以预见，有千人部队的统领在，他们这辆装甲车必然是安全系数最高的车辆。
沈前没猜错的话，另外九人应当就是靖城此次参考学生之中，最为天才的那九人了。
沈前的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