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肃北和北漠之间虽然摩擦不断,但并没有真正打起来过,一是双方都留有余地,二是当年商君凛带人打得太狠,北漠不敢有异动。
几年过去,时间消弭了恐惧,助长了北漠人的野心。
尤其是在顺利和肃北上层官员搭上线后,给了他们“肃北军不过如此”的错误看法,这次大旱更是让他们以为触摸到了最好的机会,掌权者没能抵抗住诱惑。
“肃北军现在的情况如何?”沈郁好奇。
“朕让隐龙卫去肃北,也是为了了解肃北军这些年的发展怎么样,还算没让朕失望,该操练的样样不落,这些年,肃北军里吸纳了不少新人,他们没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朕想通过这次,让他们彻底成长。”
没经历过战争的士兵,看起来再如何厉害,到了战场上表现如何都是说不准的,商君凛需要的,也不是这样的兵,他要的,是能为大桓作战的兵。
“陛下能和我说说当年肃北的事吗?”沈郁眨了眨眼睛,托腮看着商君凛。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商君凛坐到他身边。
“想多了解陛下一点,陛下过去发生的那么多事,我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我想听陛下亲口说。”沈郁注视商君凛。
他的眼睛很漂亮,专注看向某个人的时候,眼里泛着细碎的光,仿佛全天下能入他眼的只有被他看着的人,没人能抵抗住这样的目光。
商君凛亦然。
他握住沈郁的手腕,缓缓说起当年的事。
“真正和北漠正面对上,是在朕登基之后,先帝听信奸佞,割让肃北给北漠,换来片刻安宁,可饿狼是不会知道满足的,一步退让只能换来他们的得寸进尺,有了肃北,北漠还不满意,想要更多更富饶的土地,恰逢朕登基,懒得在朝里跟大臣啰嗦,干脆带着兵马到了肃北。”
商君凛手里有自己的兵,那是他早年从军一步步积累下来的力量,这些人跟着他出生入死,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成为一国之主,见证了他的每一步成长,也一步步将大桓流失的土地重新夺回来。
“因为是先帝主动送出去的地方,肃北没经历大规模的战争,北漠人进入肃北后,单方面撕毁不得欺压肃北百姓的合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朕带兵赶到的时候,肃北已经自发组织起了一支反抗北漠人的队伍,若真要算,这支队伍才算肃北军的雏形。”
回忆起过去,商君凛脸色没什么表情,沈郁用另一只手覆上商君凛的手背:“原来驻扎在肃北的军队呢?”
“先一步撤离了,先帝晚年残害了多少忠良,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人的生死。”商君凛声音变冷。
京城离肃北距离遥远,先帝在皇宫醉生梦死,哪里会想到,因为他的一个简单决定,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呢。
“还好当时有陛下在,才将肃北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沈郁柔声道。
“朕到了肃北后,将那些被打散的士兵重新整合起来,与当地自发组成的队伍编在一起,打了回去,说来可笑,北漠以为大桓人都是好欺负的,根本没想到会有被反击的一天,第一场战争就败得彻彻底底。”
“后来越来越多的百姓自愿加入,打了一个多月,北漠投降了,朕不想理,肃北的百姓也不愿接受,朕便带着他们将人赶出了大桓地界。”
商君凛嗓音低沉,即使语气平铺直叙,沈郁还是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话想象当年肃北的情形。
沈郁知道,事情不会像商君凛说的那么简单,商君凛没有多说,沈郁不会细问。
“当时朕常年在外,多亏有了厉王在朝中稳定形势,后来朕培养了自己的人手,厉王慢慢降低了存在感,朕感念他最初的相助,很多时候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君凛后来想过,在这件事上,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陛下和几位王爷关系好么?”沈郁只知道商君凛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很遭,那些高一个辈分的王爷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往商君凛身边凑。
“除了厉王和安王,其他没什么交集。”商君凛早过了期待亲情的年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在意,更遑论其他叔伯。
沈郁不感到多意外,那些王爷见了商君凛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起初他还以为是被吓到了,如今看来,打一开始,那些人就畏惧商君凛。
“朕的身边,只有阿郁了,”商君凛低叹一声,将青年拥进怀里,“阿郁可不能离开朕,若有那一天,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到了沈郁身上,爱上沈郁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独自做在冷冰冰的龙椅上,沈郁的到来,带他见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模样。
“不会离开的,”沈郁拍了拍男人的后背以作安抚,心中奇怪,“陛下怎么总觉得我会离开?离了陛下,我也无处可去。”
沈郁不否认,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过离开的,了结一切恩怨后,他会选一处清净之地度过余生,只是和商君凛的日渐相处中,这个念头不知不觉消失了。
商君凛说不出来原因,或许是心性使然,他从来没得到过什么,骤然得到了,很容易患得患失。
北漠皇室给大桓递了文书,本以为对方会认怂,按照他们提出的要求做,岂料没过几天,他们的斥候发现了肃北军的活动痕迹。
“你说什么?!”北漠皇帝倏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属下不敢说谎,我们确实在与大桓的交界处发现了肃北军的踪迹。”说话的士兵死死低着头,声音里夹着一丝颤抖。
“怎么可能?!”北漠皇帝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不是说肃北刚经历一场大旱吗,大桓怎么有胆子跟我们开战?!”
北漠敢开战,很大一方面原因在于肃北刚经历了一场旱灾,在他们看来,粮草供应不足,相当于给肃北军定了死刑,赈灾后,国库空虚,这个时候打仗,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北漠皇帝心中最好的发展是,大桓认怂,乖乖按他们要求做了,他们再带兵南下,在肃北抢一波,正好用这些东西来过冬。
怎料大桓给的反应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那个负责与他们交涉的女官员更是厉害,整个北漠居然找不到一个能说过她的,每次交涉,大桓方都大获全胜。
北漠皇帝心中憋着一口气很久了,他原本想,等他们挥兵南下,就逼大桓将这女子处置了,以泄心头之恨。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一位大臣皱眉问。
大军已经集结,总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放弃,那样传出去他们在其他国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既然大桓不肯议和,就别怪我们直接动手了!”北漠皇帝眼中一片阴狠。
此刻的北漠皇帝还不知道,肃北军已经磨刀霍霍,只等他们自动送上门了。
“以前这些北漠人缩头缩脑的,打个仗都不能尽兴,这次咱们可算能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了。”
肃北军内部,没有一个人畏惧这场战争,得到从朝廷下达的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激动的,北漠已经骑到他们头上来了,这个时候不打回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愧是当年能靠一己之力将北漠人赶出去的的陛下,面对北漠人的挑衅,给出的回应真是大快人心!”
战争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可对肃北百姓来说,能打北漠人,付出多大代价他们都愿意。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血海深仇,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商君凛给留在肃北的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下了一道密旨,大致意思是: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后面有朕给你们撑腰。
方嘉怡敢次次都将北漠派来的人怼得面如土色,便是因为这道圣旨。
三人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从商君凛的做法里看出了他对北漠的态度,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所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添了一把火。
比如故意让北漠人误会肃北军饷不足,受旱灾影响很大,又比如,每次交涉中都将北漠人气得不行偏偏还无法反驳的方嘉怡。
“她敢这么做,有陛下是授意吧?”沈郁看着从肃北传回来的文书,里面讲述了方嘉怡在交涉中的英姿。
“阿郁果然知朕,北漠觉得这次旱灾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朕又何尝不这么想呢。”商君凛大方承认。
“陛下是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北漠还是想从北漠得到什么?”沈郁的问题一针见血。
“当年,北漠从大桓夺走了肃北,这一回,朕也想要他们出出血。”况且,北漠人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商君凛的底线。
“陛下想要北漠的土地?”沈郁讶然。
商君凛命孟公公拿来舆图,翻开放到桌上:“肃北以北的这块地方,很适合用来养马,朕想练一支骑兵。”
“骑兵?”沈郁想到商君凛那片私人马场,显然这个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陛下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朕当年与北漠交战,吃过他们骑兵的亏,后来朕就想,能不能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但是大桓欠缺的东西太多,直到现在,这个愿望还没能实现。”
不过,快了。
沈郁指尖点了点舆图上被圈出的地方:“这里临近肃北,来去方便,陛下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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