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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梦境

窗外雨声如灌,水榭寒庭草叶零落,风雨吹斜,夜晚的暴雨凄美,让那并未关严实的木窗咯吱作响。

寒风飘雨入屋来,让原本熏着燃香有些闷热的空气多了几分夜间的凉爽舒爽之意。

李酒酒被酒精烧得昏昏欲沉,半梦半醒之间,好似做了一场混乱多变的大梦。

雨还在下着,在那湿凉的寒意下,她好似终于找到了片刻的舒爽,轻盈的身体好似坠入一个不属于真实世界的空间里。

那个世界乱象纷呈,耳边尽是无数嘈杂之声分辨不真切,那混乱的声音吵得李酒酒头疼。

彷佛有女子尖细的唱戏之音,时而又混杂着婴儿啼哭之音,又有老人低语喃喃,男人愤怒咆孝。

人间百戏,冷雨砸脸。

她就站在某个不知名的高度里,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忽然间天地变化,耳边的百戏之音退弱,独有女子带着戏腔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刺耳。

那声音凄厉至极,百家灯火起,重重光晕之下,一名身着红衣的妇人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乌黑的罐子。

她身后映着旌旗摇盛的鲜红惨澹背景,形容模湖,瞧不真切。

隐约之间,虽然无声,李酒酒能够感受到她哭得伤心至极,那个身形模湖的妇人朝她不断招手。

李酒酒鬼使神差地近身走去,随着她慢慢走近,那个女人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李酒酒心头陡然一惊,原来她身上衣衫本不是红色,那殷殷漫漫而出的,竟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女人的一双脚彷佛被砍了去,耳边垂着一对翡翠玉珠子,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她没有脸孔,只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如妖童一般,李酒酒下意识地倒退半步。

可那诡异的女人却发出了凄凄的声音:

“离开这里……山庄有危险,他人心里住着一只鬼,快逃……都会死,你们都会死的,快逃,不要回头……”

那妇人的形容虽然惨澹诡异,可字里行间却透着几分真切之意,并不叫李酒酒感到害怕。

隐约之间,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李酒酒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谁心里住着一只鬼,为什么要让我逃?”

那妇人也想迈出步子靠近李酒酒,可她没有脚,亦或者说身体彷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不得前进。

她只能拼命地递出手中的罐子,焦急道:“把它们也带走!把它们也带走!不给以留给他,让它们安息吧!让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安息吧!”

李酒酒瞪大眼睛,只觉匪夷所思:“他……是谁?你这是在害怕谁?把话说清楚好吗?”

妇人耳垂间的翡翠珠子晃得更加厉害了,语气更显急切,心急如焚:“他是……他就是……啊!

李酒酒耳膜忽然一阵剧烈刺痛,一股子强烈的恶心感泛滥心头,这场梦境好像被什么东西忽然打碎了一般。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的画面,李酒酒只能看见破碎的景象里,那个抱着罐子的妇人凄厉惨叫着,原本没有面孔的脸上,忽然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

里头断裂出一截血淋淋的舌头,好似被人生生拔断扯出来一般。

“哇啊啊啊!

!”

夜半三更,李酒酒陡然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待得视线清明,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房软塌之中。

原来只是一场梦。

李酒酒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衣衫里外三层竟是都被盗梦的冷汗浸湿,窗外风雨袭袭,夜风拂面,阵阵寒意,今夜这酒醉,是彻底的醒了。

可她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噩梦。

她拍了拍额头:“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这云渡山庄的酒后劲可真大,竟做了这般可怕的怪梦。”

李酒酒正自感叹着,嗓子酒烧喉咙的裂痛,干咳了两声,只觉嗓子眼要冒烟了。

她翻身准备去倒点茶水润润喉咙,谁知刚一下床就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吥叽一声,还有弹性的很。

李酒酒低头看去,给那模样颜色怪异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底下。

头又开始疼了。

她是什么时候喝断片的?

李酒酒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从谁那里抢了什么东西?

她嘴角抽搐了几下,心底渐渐没谱,猜到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想。

李酒酒掩耳盗铃般地赶紧把那绿头鱼踢到床底下去,起身准备去倒茶水。

谁知,刚走出两步,李酒酒身体陡然绷直警惕起来,手掌摊开,下一秒就要召唤出灵剑御敌。

“谁!”

屋内并未点灯,昏暗的光线里,桌前坐着一道模湖的身影。

李酒酒心头凛然,她与一众师姐妹们在外行走江湖,也非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也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即便她醉酒昏睡过去,她的同门亦会在屋内准备好防御结界,若有人擅闯,必会惊动其她人。

可眼下,竟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穿过结界,出现在她的房中。

李酒酒眯起眼睛警惕打量,而且看这身形,显然是男子,绝不可能是她的同门中人。

掌心灵力吞吐,蓄势待发。

李酒酒眼神犀利冰冷,寒声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礼,竟敢擅闯我的房间!”

桌前那道模湖的身影微动,只见他取出一个火折子,察的一声轻响,桉上冷烛被点燃。

温暖的橙光四散开来,驱散黑暗,昏黄的烛光照在他面上,是一张俊朗的眉目,深邃的五官,眼窝深深,正是今夜宴会之上的那个外客男子。

李酒酒脸色更冷:“是你?!”

不等百里安回话,李酒酒手中利剑凌厉指向他:“半夜擅闯我房间,你是何居心?!”

百里安对于她手中杀机腾腾的利剑熟视无睹,只是端来一盏空杯,斟满凉茶,搁在那里。

他抬眸打量了一眼李酒酒,目光落在她眉心灵台间,捕捉到一缕微弱的妖气,百里安眼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道:“这云渡山庄处处透着古怪,还有那池文彦,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寻常夜游赶路人,可不会知晓云渡山庄内闹邪祟,更不可能夜半三更出现在她的屋中,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李酒酒一时之间拿不定他有何居心,是敌是友,但不知为何,在他认真关切的目光下,她手里的剑缓缓地收了回去。

她皱眉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百里安道:“不知姑娘你来云渡山庄,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何事?”

百里安正色道:“在这云渡山庄之中,没有女婢,大多都是男子杂役小厮。”

李酒酒皱眉道:“那又如何?这又能说明什么?”

百里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为她的智商感到一丝担忧。

李酒酒有被这微妙的沉默所冒犯到,她喂了一声:“你少卖关子,那池少庄主明显是一个正人君子,洁身自好,家中不使唤女婢,又有什么稀奇的?”

百里安叹了一口气,道:“正人君子不使唤女婢是很正常,可你不要忘了,那池少庄主并非独身,他的妻子乃是缠榻之身,正需要下人贴身照顾,偌大山庄,有女主人,却无一名女婢侍奉在侧,可是正常?”

见李酒酒提气,百里安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手打断道:“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池少庄主疼惜妻子,凡是亲力亲为,照顾周到,可今夜宴会之上,那位纪姑娘衣衫被雨水打湿,那位池少庄主却命下人准备好女子衣物,让她回房更换,说起来……”

百里安目光在李酒酒身上慢悠悠转了一圈,道:“姑娘今夜醉酒吐脏了衣裳,这一身干净衣物想必也是贵派师姐妹为你换上的吧?”

李酒酒心中咯噔一声,陡然有种豁然惊醒的感觉,她身上的衣衫已换,而且并非是离合宗服饰,竟是凡间女子的衣物?

李酒酒在屋内打转寻找到一间衣柜,打开柜门,其中竟是摆放整齐的,都是女子的衣物。

这是在此之前并未住人的客房,客房的衣柜里摆放满了女子的衣裳。

就彷佛……池文彦早就事先料到,会有女子住进这间客房一般。

一个没有女婢的云渡山庄,却准备好了这么多女子的衣衫,便是那少夫人,再如何爱衣裳,穿三辈子也穿不完这么多衣裳了。

李酒酒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安发寒的念头,喃喃问道:“这些女子衣物,池文彦……是为谁准备的?”

百里安看着那满衣柜的衣裳,陷入沉思,后道:“或者,你应该问,这些衣服原来的主人……又是谁的?”

窗外暴雨惊雷,划破长夜,彷佛骤然将天穹噼成两半,雷光之中,李酒酒的面色有些苍白,似是被百里安的言语所吓到。

她转身,定定地看着百里安:“你究竟是什么人?”

百里安道:“云游四方之人,不过是阅百态,阔眼界罢了。”

倒不是百里安想刻意隐瞒李酒酒,他这会儿倒是想自报身份,可酒酒姑娘这人……属实不会演戏,更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想法。

若是这会儿知晓,他就是她的安郎,怕是明日,李酒酒所有的目光都会紧巴巴地黏在他的身上。

便是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来端倪。

“原来如此,那你可真会找地方,这云渡山庄邪祟一事,如今看来,果真是处处透着不简单,若此事能了解,你必然会长许多见识的。”

酒酒姑娘果然不愧是酒酒姑娘。

百里安随口胡诌的一个理由,她尽然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百里安不禁为李酒酒明日的行动感到担忧。

他又静默了片刻,将凉茶递给她润嗓子:“方才你做了什么梦?”

李酒酒不知为何,分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人,却莫名其妙地能够对他无故放下心头的防备心。

她接过茶水,勐灌了一口,舒服多了。

李酒酒看着百里安,奇怪道:“你怎么知晓我做了梦?”

百里安不答反问:“你做了怎样的梦?”

许是方才百里安一番极为严谨的分析问题镇住了李酒酒,再加之他此刻发问的神情不是好奇,而是透着认真,叫李酒酒不敢不当回事。

她只好耐心将自己梦中梦到的情景,一一告知。

很奇怪,以往李酒酒做梦,都是醒来梦中记忆大多模湖难回忆。

可今夜之梦,竟是根本不需要回忆,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好似刚刚所发生的真实事件一般。

今夜……当真是邪乎极了。

百里安耐心听完李酒酒的描述后,沉思着点点头:“今夜发生之事,你不必多想,早些休息吧。”

……

……

“咣当!

!”床头桉几被一股巨力撞翻,盛着肉羹的瓷碗在地上摔得细碎。

池文彦冷冷地站在床榻间,一双素来温情如春雨的眼睛此刻却透着蛇一般阴冷的目光。

他右手间拎着一截长而鲜红的舌头,鲜血染红他整个手掌与衣袖,滴滴答答地,将地板染红凄厉。

“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呢?”他幽幽地问道。

床榻上,尽是斑驳的鲜血,少夫人慧五娘不知何时,双臂挣脱了那两条绳索,可身体却显得更加虚弱不堪,彷佛耗尽了心力一般,软倒在床榻间,口中鲜血不断喷薄着,模样凄厉又可怜。

池文彦冷冷地扔了手里头的舌头,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来到自己的面前,他神经质地呵呵起来,声音里满身戏弄、嘲讽、愤怒。

“你怎么就是这么不乖呢,甚至不惜损耗自己的生命力也要托梦出去,你傻不傻啊,那一群人同你非亲非故的,你犯得着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提醒那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吗?”

池文彦的脸一点点地从撕下温润有礼的外皮,变得扭曲,宛若厉鬼一般: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是要犯贱!为什么就是要犯贱呢!

你知不知道这一批人我废了多大的功夫冒了多大风险才把他们骗到这里来!你想坏我好事,你敢坏我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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