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离了罗浮山,往南行进了几百里,又是一座城。

道路两旁柳树成荫,柳延坐在沈珏身旁,刚想说风光秀美,一阵风忽而吹过,头。

柳延握住门环,没有再犹豫,叩响了门扉。

迎出来的却是宅院主人,透过缝隙扫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脸上竟露出一种欣喜若狂。

“公子是旅人?”中年人的欣喜不过一瞬,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的五官有一种清丽,眉眼是安之若素的平缓,或者说,气定神闲。

即使上了年岁,眼神也是清明,而非寻常人家的浑浊,见了三人的打扮,便敲定了他们的身份。

出门在外,又是游玩,自然不能隐去身形,所以连伊墨都束了发,做了寻常打扮,也是不想惹人耳目,平白扫了游玩的兴致。

“是,”柳延行了礼,道:“走得累了,想讨碗水喝。多有叨扰。”

中年人却将他们迎进来,入了正厅,正式备了饭席,又准备酒水,亲自陪席。这般热情款待,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看出他们的疑惑,主人道:“实不相瞒,家中内眷待产,依本地风俗……”

他未说完,柳延便懂了,连忙摆手示意不必详解,这风俗他还是懂的——依雍城风俗,孩子要生的那月初一,头一个上门的客,无论亲疏远近,抑或行人商贾,是男子,就是生男,是女子便生女。未必详准,却是本地的风俗。是以他们一家上门,恰好是初一,又是这家的头一个客。

当真是凑巧。

只是这深宅大户,怎么会连日落时分了,都一个客都无有?也是奇怪。柳延见主人气度不凡,想来也不会太拘礼,便问了。

果然主人道:“说来也怪,往日里无事都有宾客迎门,偏偏今日,这个时辰了,还未有一人来过。”说着自己道:“看来我家这未出生的孩子与三位客人实在有缘。”

柳延也觉得有缘,有了这么一出,四人坐在席上,俱是放开了,饮着酒,说一说闲话。说着说着,柳延才想起来问:“老先生贵姓?”

“啊,”主人也刚想起,自己忘了介绍一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老夫姓沈。”

“……沈?”柳延本能的看了看身旁伊墨,又看了看沈珏,面上古怪起来,“莫非是那户被下令抄斩的……”

“正是,”沈老爷笑道:“客人年纪虽轻,知道的事却不少。”

柳延望着他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有了依托,依稀从那张脸上,见到了申海——沈海的影子。没料到会遇到沈家后人,柳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坐在那里。这时伊墨道:“我儿子也姓沈。”

沈珏莫名其妙就被推出了,虽是不解,却也见招拆招,连忙行礼道:“在下沈珏。”

沈老爷愣了一下:“沈珏?”这名字着实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忍不住又看向伊墨,见他气势不凡,实在看不出是这么大孩子的爹,又觉得这是隐私,便不好问出口,只好笑道:“果真有缘。不知三位要去哪里,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在这里留两日,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柳延本就想在这宅中看看,既然主人都挽留,也就应承下来。住上两日,在这城中走走,四处逛逛,再继续前行。

坐在席上,又闲谈了片刻,沈老爷才唤下人,带他们三人去客房。

三人跟着一个少年仆人身后慢慢走着,一边四处打量,全然是一个陌生的宅子,亭台楼阁,水榭莲塘,桃林小轩美人廊,层层铺叠,逐次。

也许是沈家重新挣回自己的名字不容易,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买回这处老宅,重修园子。沈宅又成了沈宅。

可这宅中主子,却也不知换了多少代。

沿途忽而闻到一股暗香,在空气里忽远忽近的浮动着,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柳延停下步,问那仆人这是什么香。

仆人嗅了嗅,道:“原先是没有的,小人也不知。”柳延心中更是好奇,非要弄个明白,那仆人也有些好奇,因知道他们是贵客,也不轻慢,便小跑着去找人问,三问两问,问到管家那处去了。管家连忙跑过来,挥退了仆人,干脆自己带着他们三人去寻那暗香由来。

沿着莲池走一段,便是一道小径,小径过后却是一间庵堂。

柳延在庵堂前住了脚,那庵堂虽已重新修缮过,不再是往昔模样,他却一眼认得,这是两百多年前,他还是沈清轩时,母亲修行的地方。

庵堂的台阶下,葱葱郁郁植着些兰花,这个时节,这些兰草却吐了花苞,虽未绽开,已然暗香萌动。

管家也觉得意外,连忙道:“这还是前年从南边运来的兰花,种了一年多一直未开花,都只当是选错了花系,不料今日却开了。”又道:“三位果然与我家有缘。”说着连忙带他们去休息,自己匆匆回禀老爷。

主仆二人想了许久,最后沈老爷道,“今日一天无宾客上门,又因他们到来,兰花吐苞,这三人气度不凡,便是有什么,也该是吉兆,或许暗喻着什么,又岂是你我能猜得透的。”说着洒脱一笑,挥推管家,闭门重新拾起书来看。

看了两行,脑中突然一闪念,沈珏,可不是陈文帝身旁那位大将军吗?

爷爷在世时,同他说过,这将军是沈家人。或者说,非人。

这种机密,自然也传与长子,他便是沈家第十九代长孙。

虽然觉得狐疑,却也没有犹豫,沈老爷打开门,步伐匆匆走向沈家祠堂。

重新修建的祠堂,里面祖先牌位也都一一摆放好了,重新修边整理誊抄的族谱也收在盒子里。

沈老爷打开木盒,取出族谱来,细细翻阅,在祠堂里呆了一个时辰,出来后又匆匆赶往别院,叩开了柳延的房门。

柳延一家三口正在谈论沈家的事,果然现今的沈老爷,是申海的孙子,陈文帝一死,申海第二年也跟着死了,其时申海长子入仕五年,一直在太子宫当差,陈文帝一死,太子登基,不过十年时间,他便完成了父亲一辈子未完成的心愿,让沈家百年冤屈得以昭雪。

只是从此家训里多了一样,子子孙孙,不得再入仕途。

刚说到这里,房门便被叩响了。

伊墨似是有些无奈,揉了揉额角道:“沈家人,都是难缠的。”说着手一挥,房门自己开了。

柳延从他话里听出两分意思,望着门外沈老爷,心里计较一番,便坐着不动了。

沈老爷走进去,认真打量着沈珏,许久才道:“可是那位突然交出虎符,而后消失于世的沈将军?”

沈珏已经从两位父亲身上琢磨出了意思,顿了一下,道:“正是。”

沈老爷便跪下了。

他若跪的是另外两人也就作罢,偏偏跪的是沈珏,头顶上还压着一双长辈,哪里能叫他起来,连忙看向伊墨道:“父亲。”

伊墨理也不理。

沈珏又道:“爹。”

柳延摆摆手:“与我何干,你自便。”

也就是这两声呼唤,让跪在地上的沈老爷豁然开朗,抬头看向伊墨问:“这位……可是姓伊?”

伊墨“嗯”了一声,说:“你起来。”

沈老爷站起身,这屋中四人,心头各自明白,也无须多言。

柳延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沈老爷看向他,“公子姓柳?”

柳延道:“也可姓沈。”

沈老爷又要跪,被柳延一手托住,淡淡道:“我这命来之不易,虽有前尘往事,于我来说也早已作罢,论起年纪大小,你这一跪,怕是要折我的寿。”

简单几句话,沈老爷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先人在前却不跪,岂不是不肖子孙?

柳延“呵”地笑了一声,“你该知道,我也不是什么礼俗约束的人,何必在这点小事上纠葛不放?”

沈老爷自然想起来家族流传的故事,沈家第十三代长孙,与妖相亲,如同夫妇,且抚养一子。

沈老爷应了一声,站在一旁,才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柳延说。他是实话实说,听的人却以为他刻意隐瞒,却也无可奈何,即便他有心侍奉,又哪里比得过天高海阔的快活,在他心中,这三人都是半仙了,也不敢约束,只道:“说好住两日再走,如何就不肯留了?”

“自在惯了。”伊墨说,扬起眉望着他的诚惶诚恐,道:“告辞。”

沈珏过去开了门,三人鱼贯而出,刚迈出步伐,却听身后沈老爷道:“伊公子留步,有一事……”

“何事?”伊墨问。

“当年沈家遭难,逃难中族谱残损了一部分,重新修订时……”

“嗯?”

“我爹将您的名字,放在了先祖沈清轩旁边。……不知可妥?”

见院中三人脸色俱是微妙,沈老爷真正惶恐起来,连忙道:“只因那山中石碑,‘未亡人’三字雨打风吹尚未消退,所以家父便做主……”

伊墨打断了他的话:“妥。”

“什么?”

伊墨静站在那处,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妥得很!”

说着看向柳延,柳延也正直直的望着他,眼神相接,眼底各自含笑。

真正是万水千山都看过,最后闭目轻叹一声——原来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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