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小剧

思来想去,在祝教授期待的眼神中。

我忽然灵机一动。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张兰和我说过,她和祝教授的缘起,就是自己的结巴。

祝教授不但给了她尊重。

还帮她改掉了结巴的毛病。

祝教授让她跟着自己训练口才。

他知道张兰因为长期口吃,心中的压力很大。

所以最开始,并没有让张兰说中文,而是让张兰说英文。

不但张兰跟着录音学,跟着自己学。

还带着张兰去了外国人经常出没的场所。

比如酒吧、咖啡馆。

鼓励张兰主动和那些外国人聊天。

张兰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分外的放松。

于是慢慢的,张兰已经能很流利的说英语了。

祝教授又让张兰教外国人说中文。

无形之中,让张兰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自在。

在平常的生活中,也是越来越从容。

最后改掉了结巴的毛病。

还能参加演讲比赛呢。

所以现在张兰会不会还在那些酒吧和咖啡馆里面呢?

我忙问祝教授。

还记得当初带张兰都去了哪些地方么?

我们去那里看看!

……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但祝教授并没有忘记那几个地方。

两个酒吧,一个咖啡馆,一个小剧场。

省城有大学,有外企,因此外国人还是不少的。

很多外国人都喜欢喝几杯。

这两个酒吧一个在金融街上,一个在省二外的北门对面。

咖啡馆在文化广场的西边。

小剧场则是属于工人文化宫。

那几年,经常会有一些小型的戏剧演出。

国内、国外的都有。

《雷雨》

《哈姆雷特》

《等待戈多》

在去的路上,祝教授告诉我。

当初这些地方,他带着张兰去,是有原因的。

因为那个年代,是一个全民学习,全民看书的年代。

电车上、公园里,都能看到读书的人。

甚至有人真的会边走,边看书。

撞到树上。

还有学习。

现在的公园,早上都是最炫民族风和月亮之上的广场舞。

而之前的公园。

早上是有很多英语角的。

就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拿着用磁带的大号双卡录音机。

一起背单词,一起练习发音。

学习气氛很浓厚的。

不像是现在,全民手机。

除了在校的学生外,看书的人是越来越少。

书店一家一家的关门。

之前被很多文学青年追捧的文学杂志,也都纷纷倒闭了。

说到这里,祝教授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

是啊,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

我安慰他:“其实只是知识的载体变了,但人们对知识的追求是不变的。之前大家是看纸质书,现在都是看电子书了,不但资源更丰富,也更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手机来看。还有现在社会环境也不一样了,现在公交、地铁上人那么多,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站都没地方站,谁要是再拿出本书看,你觉得合理么?”

我这么说,祝教授也笑了。

只是我们到了第一间酒吧,却是笑不出了。

酒吧已经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夜店。

因为我们来的时候,是晚上。

所以灯红酒绿,姹紫嫣红。

看不到学单词的好学女生。

只有打扮成兔女郎的小姐姐。

对我冷眼相观。

对祝教授热情如火。

祝教授刚问了一句,我们是来找一个女人。

小姐姐们就笑。

说我们都是女人啊。

你看你想要谁?

我们只能狼狈而走。

……

又去了相隔很远的那家咖啡馆。

在里面点了两杯咖啡。

感受着物是人非。

祝教授说,他也是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现在这家咖啡馆,档次上去了。

装潢上去了。

最重要的是,价格也上去了。

一杯咖啡的价格,足足翻了100多倍,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的了。

这里面的红男绿女。

有的在小声谈笑。

有的是对镜自拍。

有的衣冠楚楚,打扮得高贵矜持,其实谈的是最下流的内容。

有的女人清冷如莲花。

看似冰清玉洁。

其实不过是一个在招揽生意的绿茶。

于是我们离开。

祝教授说,咖啡虽然贵了几十倍。

但是却没有当初的味道了。

……

小剧场我们是第二天到的。

之前小剧场有多热闹,我没有见识过。

但从祝教授回忆时的神往,多少可以畅想一下。

只是我们到了那个小剧场。

发现已经变成了破败不堪的样子。

不只是小剧场,而是整个工人文化宫。

仿佛已经被时光遗忘了一般。

城市的日新月异,与它无关。

它在慢慢的荒芜、崩塌。

玻璃碎了大半。

门口杂草丛生。

大门都掉了一半。

只有另外一半在晃荡着。

“工人文化宫剧场”七个字的招牌。

已经掉了六个字。

只有一个“剧”孤零零的悬在上面。

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句号。

剧的句号。

剧的重点。

剧终。

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地方。

《雷雨》

《哈姆雷特》

《等待戈多》

还在上演。

但在这里,已经是“theend”。

剧终了。

更醒目的是,在外墙上,有一个大大的拆字。

很有时代的特色。

到处在大拆大建。

于是城市越来越繁华。

越来越高耸入云。

也越来越没有自己的特色。

见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张望。

我们都以为这里已经没人了。

哪知道门口传达室的门一开。

一个披着军大衣的老头走了出来。

手里面还拿着一个磨得发亮的小收音机。

当然了,在这些老头的口中,都是称呼“半导体”的。

里面咿呀咿呀的唱着戏。

祝教授看着这老头好几眼,然后才有些试探地问:“罗师傅?”

那老头一愣。

没想到还有人认识他。

于是狐疑地说:“是啊,是我,你是……”

祝教授高兴地说:“我是祝贺啊!之前经常来这里看排戏和演出的。”

然后用手一指他手里的收音机。

“这收音机还是当初我给你改装的呢!你忘了么?那时候你说这个收音机杂音太多,收的台也少,然后我帮你拆了,换了几个元器件的。”

祝教授这么一说。

罗师傅高兴地叫了起来:“哈哈,是你啊!是祝老师啊!对,对!当初你总来!一晃这么多年不见了!可不是么!这个半导体被你一捣鼓,不但更清楚了,没杂音了,还能多收很多的频道呢。”

说到这里,罗师傅有些神神秘秘的放低了声音。

“还能收到很多国外的电台呢,可不能声张,了不得的。”

看得我发笑。

怎么和个间谍一样?

见我微笑。

祝教授和我介绍:“欢喜姑娘,这是罗师傅,之前是工人文化宫的电工师傅。”

罗师傅一笑:“呵呵,退休了,现在就看个门。”

祝教授打量了一下这周围破败的环境:“我几年没来了,想不到这里变成了这样。”

罗师傅闻言叹了一口气:“哎,是啊,都破败了!想当年,这是多热闹啊?晚上、周末,全是人!看电影的,滑旱冰的,打台球的,看书的,下棋的,人来人往。当初祝老师你不但经常来这里看话剧,还总去二楼的舞厅跳舞,都说你跳的最好呢!”

罗师傅在回忆着。

眼中有光。

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不只是对工人文化宫过去繁荣的追忆。

更是对工人这个身份的骄傲。

曾几何时,工人是这个社会上最光荣的职业。

找对象,都特别受欢迎。

工人的工作,不叫“打工人”。

叫“铁饭碗”。

但现在,早就没有了昔日的荣光。

工人在社会上,成了被边缘,被抛弃,被无视的对象。

无奈。

挣扎。

蹉跎。

茫然。

……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

罗师傅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后来,人就越来越少了,之前经常来的那些人,都看不到了。听说有的单位黄了,有的出去打工了,我们这里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地方,文化宫自己的人也都离开了,最后就剩我一个看门的。哎,也看不了几天了,这块地要被拍卖了。”

祝教授问:“拍卖了做什么呢?”

罗师傅一撇嘴:“还能做什么?盖房子呗!现在这房价啊,没法说啊,太贵了!哪是普通的老百姓能买得起的?”

是啊。

相比较于咖啡价格的涨幅。

房子价格的涨幅更加触目惊心。

并且咖啡不是必需品,你可以不喝,或者说可以不用进这么高档的咖啡馆喝。

在超市买速溶咖啡也是一样的。

可是人不能没有房子。

但现在当然不是在感慨这些的时候。

于是我开口问:“这几天有没有一个女孩来到这里?大概30多岁,长得很漂亮的,打扮得也很时髦?”

我问。

此时才意识到,我还没有张兰的照片呢。

“倒是有一个女孩来过,在外面坐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咱也不方便问。但挺素净的一个姑娘啊?没有花枝招展的。”罗师傅想了一下回答。

我第一时间觉得,那这肯定不是张兰了。

任谁看到张兰,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妖娆的女人。

正想离开。

但……

但现在的张兰,似乎应该是素面朝天的才对吧?

毕竟她之前那么妖娆,那么花枝招展。

不是天性如此。

而只是为了扮演一个狐狸精的角色。

现在演出结束,当然会洗尽铅华、返璞归真了。

“那这女孩去哪了呢?”我问。

“坐了一天就走了,怕是失恋了吧。”

罗师傅回答。

于是我们只能去最后的一站。

省城第二外国语大学附近的那个酒吧。

好在,酒吧还是酒吧。

没有变成桑拿。

我们隔着橱窗。

看到了张兰正一个人坐在了窗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确实像是我想的那样。

此时的张兰没有刻意打扮,与之前那个性感的尤物判若两人。

但丝毫无损她的美。

之前璀璨如玫瑰。

但在人淡如菊。

“那就是张兰么?”祝教授不确定的问我。

他确实现在不认识张兰了。

这当然不是薄情寡性。

因为严格说,张兰对他算是暗恋和单恋。

他之前从没有对张兰有过超出师生之情的想法。

更没有承诺过什么。

因此十几年过去了,印象不那么深刻当然是情有可原的。

况且,张兰还整容了。

他就更认不出了。

“是的,就是她。”

我幽幽一叹,是啊,终于找到了。

然后我和祝教授互相看了一眼。

我看出了祝教授眼中的尴尬、内疚与不自然。

想想,他不自然是很正常的反应。

如果仅仅看张兰为他做的那些事。

让祝教授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但偏偏,这份情感对祝教授来说,又太过于突然。

太过于沉重。

他不来找张兰不合适。

那样显得他忘恩负义。

来找张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特别是张兰还玩了一出失踪。

就更让祝教授觉得纠结、茫然了。

“我进去吧,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祝教授。

他答应。

……

我坐在了张兰的对面。

用手轻轻点击了一下桌子。

“兰姐,你不讲究啊?你一走了之,结果别人找你只能找我。”

张兰看到我。

先是一愣。

然后苦笑:“居然这都被你找到?”

然后,她道:“他……在外面么?”

张兰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见到我找到了这里。

马上就联想到,到底是谁带的路了。

“在外面。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已经沉冤得雪了,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你呢?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不会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吧?”

我是开玩笑的问。

结果看到张兰一脸认真点头:“我……我不知道怎么见他了……”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

“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脏……”

张兰喃喃地说。

我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她曾经当过赵董的情妇。

所以现在有些自惭形秽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当初可是为了报仇才那样的。”我提醒张兰。

但我也理解张兰。

因为我也有过和她差不多的经历。

我也被迫和很恶心的男人在一起过。

我也曾经自卑过。

悔恨过。

觉得自己配不上温绍年。

但后来我想通了。

那并不是我的错。

我不是自甘堕落。

我是被生活所迫。

所以我不会自己看不起我自己。

更不会允许别人看不起我。

所以我正想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张兰,你应该敞开心扉时。

我后面,已经响起了祝教授沉稳的声音。

“张兰,你这么说,不但是对你自己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你觉得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原来祝教授已经进来了。

“祝……祝教授?”张兰有些惊慌。

“祝教授,你坐在这里,我出去等你们。”

见正主来了,我决定不再当电灯泡了。

但祝教授制止了我:“欢喜姑娘,你坐在这里。有些话,有人听到更显得正式。”

于是,我只能继续当电灯泡。

祝教授看着张兰。

“刚才我没进来,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一想,这是我的事情,我怎么可以躲在后面?所以我来了。我有话对你讲。”

张兰低下了头:“好,您……您说。”

祝教授开口了:“第一句话是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第二句话是对不起,让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张兰喃喃道:“您不要那么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的。”

祝教授:“还有第三句话,以后不要称呼您了,现在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我的学生了。”

张兰点头。

这第三句话,很重要。

然后祝教授又说了第四句话:“现在,我心里有些乱,我还没想好要和你怎么相处。我觉得因为我,已经耽误了你的青春,我比你大了那么多,所以说实话,我在你面前,想对你负责,又觉得不应该对你负责。我觉得你能遇到更好的,你也应该遇到更好的。”

张兰听到这句话,抬起了头。

“不,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

一句话,等于坦白了心迹。

说完,她的脸红了。

之前她扮演狐狸精的时候,再卖弄风骚,都没有过羞涩。

现在的脸,却红得像是苹果。

“所以,我们先像是朋友一样相处吧。”

祝教授说。

这应该是目前,两人最合适的状态了。

张兰鼓足了勇气。

态度无比认真:“给我钱吧。”

这一句说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见我们发愣。

张兰补充:“给我500万吧,要不1000万也行,再多的我也不反对。你想啊,我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你报答我也是应该的,就当是给我的报酬吧。”

我忍不住问:“兰姐,你在说什么呢?”

祝教授却是懂了:“张兰,你是不想让我对你太抱歉,所以要采取这种方式么?”

我明白了。

张兰是想把自己的付出,用金钱来衡量。

毕竟金钱是有数的。

情是无法计算的。

她不想让祝教授对自己太内疚。

有太多的压力。

也不想让祝教授为了报恩,而把爱情当成了补偿。

张兰说:“是啊,我不想你因为感激,而对我承诺什么。不要总觉得你亏欠了我什么,而想对我补偿。那样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我不想让我,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们就谈钱吧,你给我一笔钱,就不要再觉得我做了多大的牺牲了。那样以后,我们其实也可以不联系的,免得大家都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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