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郑庄

真正的齐老板用手在空中一压。

制止了大家的议论。

他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叹息一声:“原来是如此,哎,第一次来我这里进货,就遇到这样的麻烦,说来,也有我的责任啊。这样吧,你需要多少货物,你可以先拿走,等到卖出去了,再给我货款就可以了。”

齐老板的话,引起了众多人的称赞。

“不愧是齐老板,真大气啊。”

“是啊,能把生意做到这样的地步,真的是已经到了极致了。”

“不愧大家都信得着他!”

有人还看向了我:“姑娘,你被骗了是够倒霉的,但是也不要灰心,就当是交学费了。其实我们做生意,谁没上过当?多历练几次也就好了。幸亏你遇到了真的齐老板,他这么大方,愿意让你先把货拿走,这给你帮了多大的忙?”

其余的人也都是纷纷附和。

齐老板还是很谦虚:“各位抬爱了,乔姑娘被骗,我也是要承担责任的,谁让那骗子冒充我了呢?”

那些人都说:“齐老板,你这么说就太不合适了。那些骗子骗人和齐老板你有什么关系?谁让你出名呢?人怕出名猪怕壮,说起来,你也被连累了,损害了自己的名誉。就是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不会怪你的。”

可我却说:“我,我觉得这齐老板就是有责任,他必须要负责。”

众人都是一愣。

然后我看着齐老板:“齐老板,我不要你的货,我只要你把钱赔给我就好了。”

众人都不是愣了。

都咋呼了起来。

“这位姑娘,你这话过分了吧?齐老板可怜你被骗,愿意让你拿货先回去,已经够意思了,你还想怎么样?”

“做人要厚道!不要得寸近尺!”

“是啊,刚才齐老板说他也有责任,那是和你客气的,你还当真,就坡下驴了?做人不能这么不识趣。”

“对啊,你被骗是你蠢,有本事找骗子去啊?为什么要连累齐老板?”

“去报案吧,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齐老板,你就是人太好了,才让人如此得寸进尺。看到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不能帮的。”

听着这些人的指责。

我不为所动。

“我找齐老板赔钱,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和骗子是一伙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的话,让那些人更激动了。

“你这是污蔑吧?”

“我看是想讹人!”

“姑娘,敲诈是犯法的。”

“齐老板家大业大,每天经手都是几十万的生意,会自砸招牌骗你几万块钱?这怎么可能!”

“齐老板,你干妹妹这是介绍的什么朋友啊?就是一个白眼狼。”

“别搭理她!”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孩,我就动手把你打出去了!”

齐老板的脸色也变了。

虽然没有发怒。

但也是看出了很不高兴。

“乔姑娘,说话是要负责的!”

我依旧不理会这些人的聒噪。

我看着齐老板。

“我说的话,我当然负责。但你做的事,你敢负责吗?”

齐老板昂首:“我行得正,走的端,当然敢负责。”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冷笑:“那齐老板我问你,你敢说你和那个骗子不认识么?就算你们不是合伙骗人的,但你一定知道他的底细对不对!”

客户黄哥蹦了起来:“姑娘,刚才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凭什么说齐老板认识骗子?”

我这次回答他了:“因为我不蠢!因为我会思考!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被冒牌货骗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齐老板,你敢说你不知道这样的事?不知道有人拿着你的旗号在招摇撞骗?你肯定知道!我相信以你在这里的影响力,你如果真的想找到那个骗子不难,甚至比巡捕还要方便,你完全可以想办法制止这样的骗局再发生,因为你是这里的行业老大。可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就是放任自流,你这就是在纵容默许!但你为什么要容忍这个骗子招摇过市,在你的脸上抹黑,败坏你的名声呢?我想只有两个答案,要么你和骗子狼狈为奸,他骗了钱和你分赃!要不你就是认识那个骗子,但是没法处理他,只能听之任之!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我的话说完了。

齐老板低头不语。

其余的人也都不起哄了。

显然我的话,让他们也都有所触动。

不再是像是之前那样,无条件相信齐老板了。

于是我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因此不管是因为什么,你和那个齐宝都是有勾结的。我找你有错么?我让你赔我的钱有错么?不得不说,你真是太虚伪了,一边纵容骗子,一边在人前卖好,装出大方的样子,我觉得好恶心!你这不就是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么?”

是的,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不是来诉苦的。

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昨晚我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这事情的关键点。

那个齐宝是惯犯了。

三番五次地假冒齐老板。

真的齐老板肯定知道。

以他的能力,他想管不难。

但他却选择了隔岸观火。

不知道内幕,可能么?

……

我说完这番话,齐老板终于开口了。

“乔姑娘,对不起,你说得对。”

“那个齐宝,我认识。”

齐老板居然承认认识骗子?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齐老板给的震惊还没完。

“我叫齐鸣,我弟弟叫齐宝,就是那个骗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店里先是沉默。

然后震动了起来。

“什么?你弟弟?”

“这不是真的吧?”

“难道齐老板你真的是和骗子一伙的?你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齐老板苦笑:“诸位抱歉,让大家失望了。这里面的故事很复杂,但我可以保证,我真的没有和齐宝合伙骗人,我也好几次提醒他不要这么干了,可他不听我的话啊。乔姑娘,你说得对,虽然不是我骗的你,但行骗的是我弟弟。所以我真的要负责,他骗你的损失,都由我来赔。”

说到这里,齐老板冲我深深地鞠躬。

“对不起,我代替我弟弟,给你道歉了!”

态度很诚恳。

但我却说:“你赔的钱,我要了。但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我的话还是态度很强硬。

一点都没有给这位齐老板面子。

但现在这些围观的人,已经不像是最初那样对我义愤填膺了。

虽然不至于转而围攻齐老板。

但也用沉默表达了他们的某种态度。

“因为你弟弟做的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弥补的!他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撒谎,他那是诈骗,他要付出代价!要得到法律的严惩!”我一字一顿地说。

齐老板叹了一口气。

他吩咐店员:“把门关上吧,暂停营业。”

然后看向了我以及店里其余的人。

“你们有时间的话,想不想听我讲讲我和我弟弟的事情?当然,如果不想听的话,我也不勉强。”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没离开。

我们都想听听,这个齐老板为什么会纵容自己的弟弟当一个骗子?

他弟弟又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哥哥?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虽然是骗了点钱。

但那点钱,与齐老板自己的生意相比,又真的不算什么。

相反,还弄臭了自己的名声。

无论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而齐老板这么多年的口碑,也确实不是假的。

总之这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诡异。

让人无法理解。

“我叫齐丰收,我们兄弟两人,我弟弟叫齐宝,比我小5岁,我们是亲兄弟。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看书,经常咬文嚼字的,但其实我高中毕业就辍学了,因为家里面没钱,所以我不能考大学,就出来和我爸一起做生意了,从摆地摊卖衣服开始。而我弟弟,他上高中时,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已经很好了。”

说到这里,齐老板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就是因为之前太穷了,所以后来有钱了,像是要报复之前的贫穷一样,过犹不及了。我这个弟弟不说养尊处优,但也是衣食无忧,要什么给什么,我妈妈特别溺爱他,于是就养成了他很多的坏毛病。不好好学习,整天旷课。开始是沉迷于网吧,后来又接触了赌球。他也没有考上大学,所以开始是跟着我做服装生意,但是干了几天,他就跑了,说我这里太拘谨,说我总管着他,不自由,他要自己出去做生意,他要自己出去闯荡。”

齐老板在回忆往事。

我们都在听着。

没人打断他。

“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但还是得支持他。给他钱,给他车,他开始做生意。跑过外贸,开过饭店,包过工程……但不管做什么,都是赔本。能不赔本么?他自己不懂也就罢了,身边还有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狐朋狗友。于是最后,生意都没了,整天还是抽烟、喝酒、赌球。我就再也不肯给他钱做生意了,本想磨磨他的性子,可哪知道再后来,他就开始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了。我说过他很多次,但他都不听啊。”

齐老板显得很无奈。

“他好吃懒做,你不管。他不学无术,你不管。他坑蒙拐骗你还是不管?就算你不管,难道你不能让巡捕管么?可你就这么纵容,你还真是一个好哥哥啊,就因为你的默许,所以多了我们这么多的受害者。”我冷笑着。

语气中都是讽刺。

齐老板的这个理由,我根本就不接受。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你宠你弟弟可以。

你别说宠你弟弟了,你愿意管你弟弟叫爹,叫祖宗都和我没关系。

你愿意纵容你弟弟在你头上拉屎放屁也和我没关系。

但他现在在外面为非作歹了。

他伤害到我们了!

这是一句年少轻狂不懂事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么?

难道你也要我们都让着你弟弟?

都宠着弟弟么?

怎么可能!

我们又不欠他的!

我们没有那么贱!

齐老板懂了我的意思,他苦笑着说:“不是我不想管啊,这事都出在了我妈的身上。你上高中的时候,学过一篇古文,叫《郑庄公克段于鄢》么?”

我摇头:“不好意思,我没上过高中,我比你辍学得更早。”

其余那些客户,也都是一脸茫然。

做我们这些生意的,大部分都是文化程度不高。

有的没上过高中。

有的就算是上过高中,但毕业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把学校学的东西忘了。

元素周期表?

溶度?

摩擦力?

正弦余弦?

立体几何?

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也就是四则混合运算还能用上点。

再就是几句“古德猫宁”、“哈喽”之类的英语了。

齐老板于是开始讲这个故事:“郑庄公的母亲叫姜王后。这位姜王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郑庄公,还有一个小儿子。虽然都是自己生的,但是姜王后特别独爱小儿子。原因是因为郑庄公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差点把姜王后害死。”

齐老板说到这里,那个客户黄哥在一边插嘴道:“啊,这个故事啊,我记得我看电视里面有人讲过。说这个王后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了,郑庄公是倒着出来的,也就是脚先出来的。在那个时候,医疗技术不发达,加上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一个不注意就会没了性命。所以突然出现这样的异常情况,让王后十分恐惧。所以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是这个孩子仍然会让王后陷入不好的回忆,于是这个无辜的孩子被牵连,受到母亲的嫌弃,而且给他取名叫寤生,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个妈妈是有多么厌恶这个孩子了。”

齐老板继续说:“是啊,所以姜王后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就喜欢自己的小儿子。即使自己的大儿子有才华有本事,母亲不但不夸奖,还动辄打骂。小儿子没有本事,甚至可以说乱来,但母亲还是为自己的小儿子,在丈夫面前说小儿子的好话,想让丈夫把国王接位人的位置给小儿子。但是他丈夫还没傻,怎么可能会让既没有本事,又不是长子的小儿子继位?于是最后,还是郑庄公继位。庄公继位后,姜王后不死心,仗着母亲的身份,让郑庄公把一个很富裕的地方给小儿子当封地,郑庄公答应了。小儿子在封地上胡作非为,甚至是招兵买马,想要造反。很多人都去找郑庄公告状,但郑庄公看在弟弟和母亲的面子上,都忍了。可最后,这个弟弟还是造反了,郑庄公无奈,只能起兵平叛,后来,弟弟逃亡了,郑庄公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在造反中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于是就发了毒誓,与母亲不到黄泉,势不相见。就是这辈子都不要见面的意思。”

那个客户黄哥又在补充:“但后来这个郑庄公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孝,他想去见母亲,但是又不能违背誓言,于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说在地上挖坑,一直挖到有水时就算做黄泉水,然后就在地道中与母亲见面了,母子言归于好。”

齐老板讲完了这个故事:“大家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感受?我想或许有人明白了。在我们家,我妈就是特别偏爱我弟弟,偏心到了让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儿子的程度。在我妈的心中,我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应该的。他不学习,可以。他出去鬼混,可以。他说要自己做生意,还是可以。赔了那么多次,还要我这个大哥给出钱。我要是不出钱的话,就说我不念及兄弟感情,光是自己发财了,不照顾弟弟。包括后来,我看他实在是不像话,不给他钱去败家了,这个齐宝就出去招摇撞骗。我去找齐宝算账,让他悬崖勒马,也是我妈出来拦着,说他是你弟弟,都是自己人,他冒充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不能叫诈骗。我妈还说,齐宝也发给客户衣服了,不就是质量差点么?那又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不能穿,也不算是坑人,你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么?看把你弟弟吓的,好像你弟弟杀人放火了一样。我要是再追究,老太太就和我哭,和我闹,甚至还要抹脖子上吊。说齐宝之所以去骗人,也是被我逼的。谁让我不继续给他钱了呢?责任都在我。”

说完,齐老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有这么一个弟弟,一个妈,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和我妈说了,齐宝这么搞,迟早也会把我的名声搞臭了,但老太太不听啊。”

齐老板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一致唏嘘感慨。

是啊。

自己亲弟弟干的破事,亲妈拦着。

你让齐老板怎么办?

他也很难办啊。

疏不间亲。

要求齐老板大义灭亲,似乎也真是勉为其难了。

有人在一边不禁问道:“齐老板,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偏心小儿子,难道生你的时候也难产了?”

齐老板苦笑:“没有,都是顺产的,但从小我妈就喜欢我弟弟。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老实,我弟弟嘴甜讨喜吧?从小我弟弟就特别喜欢在我妈面前撒娇,而我呢,则是比较独立。再加上,我从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那时候我爸妈都要工作,没有时间看我。但是我弟弟是我妈亲手带大的,所以与我弟弟的感情更深吧。”

说到这里,齐老板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弟弟读小学。大家都知道初中要比小学的题难得多,考高分更不容易。但我考了90分回家,我妈还说我不努力,我弟弟考了70分,我妈却说弟弟太棒了,学习不要太累了。那时候我心里面委屈啊,甚至有一天我都离家出走了,但你们知道么?我一天没回家,我妈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她带我弟弟去动物园玩了,中午没回家,也不问我有没有地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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