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心形大馒头可把苗嘉颜难坏了,奶奶装在一个保鲜袋里,藏在苗嘉颜房间的抽屉里面。
那么大一个馒头,苗嘉颜就是一天不吃饭三顿都吃馒头也够了。
奶奶说大的好看,喜庆。
苗嘉颜从小喜欢留长头发,喜欢穿裙子,喜欢那些小女孩儿爱玩儿的东西。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是真的对他这样没有任何偏见和议论,那就只有爷爷奶奶。
奶奶不但不管他,还纵容着他的那些小喜好,会给他挂女孩儿喜欢的淡黄色的窗帘,给他铺天蓝色的床单,还会像这样偷着给他做一个粉色的桃心馒头。
所以尽管苗嘉颜因为不寻常的喜好受了很多议论和白眼,甚至连爸妈都不想要他,可他依然是个幸福的小孩,有很多很多爱。
在奶奶家的小楼里,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梦幻世界,这里又静谧又美。
苗嘉颜揪了块馒头放进嘴里嚼,奶奶蒸的馒头总是有点甜,因为加了奶黄馅,还有一丝温柔的香。但他实在吃不了了,揪了一个角就又把保鲜袋拧上口,放回抽屉里。
关上抽屉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的小窗户,是陈奶奶上来开窗户通风。那个房间总是不拉窗帘,坦坦荡荡的。
其实还有个人对苗嘉颜的那些“不正常”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偏见和不在意。那是苗嘉颜遇到过的,除了爷爷奶奶以外的唯一一个。
陈潮小叔一家是腊月二十七那天回来的,二叔家小弟比陈潮小两岁,还在上初中。陈潮他爸和二叔这哥俩是很像的,但是陈潮和小弟长得半点不像。
陈潮长得有一半像妈妈,小弟是完全像小婶。小弟脸很圆,眼睛很大,处处都圆圆的。
二叔一家回来那天,陈潮去停车的地方接人。他低着头从家门口出来,正好撞上要去花棚的苗嘉颜。
苗嘉颜看见他明显吓了一跳,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往后一躲,让了个路。
陈潮看了看他,没说话,脸上不带表情地从他身边过去了。
这是自从陈潮回来,苗嘉颜看见他的第二面。第一面他好歹叫了声“陈潮”,第二面苗嘉颜连嘴都没敢张。
小弟跟陈潮脾气也不像,小弟外向,之前陈潮在这儿住的时候他很喜欢过来玩。丁文滔也外向,这俩外向的凑到一块儿,终于把陈潮解放出来了。棍儿带着小弟四处溜达,陈潮能消消停停在家躺着,或者画画。
陈广达晃晃悠悠地来了陈潮房间,陈潮正盘腿坐在床上看本书,陈广达进来往他床上斜着一躺。
“你干什么来了?”陈潮问。
“躺会儿。”陈广达哼呀着长舒口气,抻了个懒腰。
“你上我这儿躺什么?”陈潮往旁边挪挪,嫌他爸挤,“回你自己屋躺。”
“我哪有屋,你当我是你呢?还有个屋。”陈广达脑袋挪挪,枕着陈潮的腿,“我们都得挤着睡。”
“我让你跟我睡你不听。”陈潮说。
“我可不跟你睡,你事儿太多。”陈广达嗤笑一声,“挤着了碰着了这那的,得罪不起。”
陈潮倒是没反驳。
陈潮长相一半随妈,脾气也随了一多半。事儿多,脾气差,不随和,从小就不是招人待见那种小孩儿。
陈广达挺沉的脑袋一直压着陈潮的腿,这可受不了。没多一会儿陈潮就拿了个枕头把腿换了出来。
陈广达眯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晚上陈潮才知道为什么陈广达要在他这儿睡觉。
晚饭时候奶奶提起了话头,问陈广达:“你跟姜荔就这样了?到底还过不过了?”
陈广达第一时间看向陈潮,陈潮垂着眼喝汤,没管他。
“你看你老说我这事儿干什么?”陈广达应付着,“再说吧。”
“几年了?”奶奶这次明显没想让他糊弄过去,“你都四十来岁了,你怎么还没点正事儿啊?”
小叔和小婶在旁边跟着笑,就知道老太太不会不提。陈广达用膝盖碰碰陈潮,陈潮碰了回去,没帮他。
“你不用看孩子,你看他干什么。”奶奶虚虚地朝这边挥了下胳膊,不让陈广达捣乱,“之前孩子在我这儿还好,现在他回去了,都上高中了,谁照顾啊?”
“他都这么大了用谁照顾,”陈广达看看自己儿子,不在意地说,“我像这么大的时候也没用你们还照顾啊。”
“你滚蛋!”奶奶瞪他一眼,隔着俩人伸手过来打他胳膊,“说的什么话?现在的孩子跟你们那时候一样?”
“哪不一样了,不都是孩子?”陈广达嬉皮笑脸的,“我儿子省事儿。”
陈广达和姜荔离婚四年多了,近两年每次奶奶看见了都会问这事儿,把陈广达都问怕了。他到底怎么想的他没说过,陈潮也没问过他。
陈潮无所谓他爸妈还复不复婚,不在意。这个话题他也不想参与,所以吃完饭就上楼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陈广达和苗建两个发小还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苗建自己过来的,俩人坐在奶奶家的小厨房,喝了半个下午。酒倒是没喝多少,多数时间都在聊。
陈潮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听见苗建沉着声音说:“我也不想管他,管了也没用,但我看着是真闹心……”
陈广达劝道:“实在管不了就算了,说不定长大了自己就不这样了。”
“那要是还这样呢?”苗建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成什么了……”
“那你不然还能怎么,你就是钻牛角尖儿。”陈广达自来惯孩子,所以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苗建的愁,在他看来虽说奇怪,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儿。
“早上我听你们院闹吵吵的,你是不打孩子了?”陈广达不赞成地说,“别打,打了以后跟你不亲,到时候跟你隔着一层。”
“没打,就说了几句,我爸妈护着。”苗建说,“本来也不亲,怕我。”
“不怕你就怪了。”陈广达说。
其实这顿饭是陈广达故意叫苗建来的,也是陈奶奶让的,怕他在家脾气上来了打孩子,过年呢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不好。
苗嘉颜一早上被他爸说了,起因是早上吹风机坏了,苗嘉颜顶着半湿的头发下楼,正要去花棚,被他爸从外面回来看见了。
苗嘉颜低着头走过去,被他爸拎着胳膊肘扯了回来,手上力气用得有点大,苗嘉颜被那力道带得一耸,在门上磕了一下肩膀。
“你干吗!”苗奶奶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赶紧出来,“你别动他!”
苗建忍了这么多天,这会儿也是有点忍不下去了,盯着苗嘉颜说:“今天去把头发剪了,晚上我要看你还没剪,那你就等着我给你剪。”
苗嘉颜肩膀疼得厉害,但在他爸眼皮底下也没伸手去揉,只是低着头站在那儿。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苗建拎了拎苗嘉颜的衣领,“你聋了?”
奶奶跑过来拍开苗建的手:“你松开!大早上的你抽什么风!”
“苗嘉颜,我快忍你到头了,你别惹我收拾你。”苗建瞪着人,还要再说点什么,被奶奶连推带搡地给弄走了。
奶奶回头冲苗嘉颜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苗嘉颜于是在小花棚里待了一天,晚饭前爷爷拎了两个保温饭盒过来,让他晚点再回去。
他在花棚里一直待到十点,满棚的潮气沾了一身,连呼吸都是潮的。
第二天一早,苗嘉颜早早起来,把冰柜里冻的大馒头拿出来蒸了,拎着就走。
出门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起了,奶奶说吃饭的时候还让爷爷给他送,让他别跟他爸打照面儿,等过了年他们就都走了。自己说着说着眼睛还有点红了,说:“明年过年奶奶不让他们回来了。”
“没事儿,”苗嘉颜搂着她肩膀,笑笑,“我挺愿意在花棚待着的,昨天育了一箱苗呢。”
“他们都在家好吃好喝的,给我孙子逼得没地方待,饭也吃不上。”奶奶说着擦了擦眼睛,“明年都给我滚蛋。”
“干吗啊奶奶……”苗嘉颜弯下身,跟奶奶平视着看她,“怎么了啊……我在哪儿待着都一样,别不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奶奶极不乐意地说,“明年谁也别回来,就咱们仨在家过年。”
苗嘉颜笑着哄她:“行行,你说了算,高兴点儿,我走了啊,一会儿我爸起来了。”
“快走,咱不看他!”奶奶推推他,“走吧。”
苗嘉颜拎着他的切片馒头走了,外面天才刚亮,胡同里连个人都没有。
刚蒸好的馒头还冒着热气,苗嘉颜从袋子里拿了一片,边走边吃。现在吃还是热的,等他走到花棚就得凉透了。
路过陈潮家门口,苗嘉颜侧头看了一眼,大门还关着,这个时间陈潮还没起呢,他有点赖床。
苗嘉颜嚼着馒头走着,身后门响起来的时候,苗嘉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让他脚步顿了下。
苗嘉颜手里还捏着半片馒头,回过头把嘴里嚼着的咽了下去。
陈潮是出来去给小弟取药的,小弟有点发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苗嘉颜边走边吃馒头,脚步慢慢的,也不敢回头。胡同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站那儿。”
陈潮突然出声,苗嘉颜吓了一跳,脚步瞬间就停住了。
他赶紧回头看,陈潮几步走过来,面无表情问了句:“不认识我啊?”
苗嘉颜眼睛瞪圆了,嘴里还有一口馒头没咽,含含糊糊地回说:“没……不认识啊。”
“吃什么呢,一口一口的。”陈潮说。
“馒头……”苗嘉颜把手里剩的一块放嘴里,打开拎的保鲜袋递过去,“你吃吗?”
陈潮伸手撕了个角放嘴里:“什么色儿这是。”
“火龙果,我奶奶蒸的。”苗嘉颜声音很小,带着点拘谨。
陈潮迈开步子,苗嘉颜顿了下,还是跟上了,走在他旁边,也不敢说话,只悄悄跟着。
“我以为你不认识呢,”陈潮没看他,“见着了也没个话。”
苗嘉颜抬眼看他,隔了两秒才说:“我不敢。”
“你怕什么,”陈潮扫他一眼,“我怎么你了?”
“第一天我叫你……你没理我,”苗嘉颜眨着眼睛,小声说话的模样窝囊中还带着点无辜,“再就不敢了。”
“你叫我了?”陈潮挑起了眉,帅帅的一张脸,他做这样的表情时总会跟平时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叫了啊……”苗嘉颜看着他,低声说。
“叫什么了?”
“叫你名字了。”苗嘉颜答。
被陈潮突然伸手夹住脖子的时候,苗嘉颜整个人都是蒙的,陈潮胳膊圈着他脖子,还反手捏着他下巴让他仰起脸,凶巴巴地问:“陈潮也是你叫的?”
苗嘉颜过了足足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睛慢慢地就亮了起来,笑着叫了声:“潮哥。”
“我走一年回来跟我在这儿‘陈潮’,‘陈潮’是你叫的吗?”陈潮这么圈着苗嘉颜走路,凶他。
苗嘉颜被掐得脸都变形了还在笑,眼睛微微弯出个浅浅的漂亮弧度,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又小声喊了遍:“潮哥!”
“没大没小。”陈潮又乱胡噜了两把苗嘉颜的头发,这才放开了他。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苗嘉颜摸摸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已经走到了路口,陈潮食指中指一扣一弹,在苗嘉颜脑袋上弹了一下,说了声“矫情”,说完往卫生所那边走了。
剩下苗嘉颜拎着他的馒头袋儿,走几步一回头,慢慢悠悠的,看起来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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