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午睡起来,喝了老太太端来的药,吃了把她带来的果脯,苏袂正准备再去趟农垦食堂,找司务长说修炕的事。

小黑蛋拎着布鞋往她面前一递,嚷道:“娘,地上没水了,我不想穿草鞋了,你帮我换布鞋吧?”

“行,娘帮你穿一次,你记住步骤,下次要自己穿了。”苏袂接过鞋子,示意他在小凳上坐下。

“我会穿的,”小黑蛋在凳子上坐下,双脚一蹬褪了脚上的草鞋,“就是不会系鞋带。”

小黑蛋拿来的是双苏大嫂做的四孔布鞋,比普通的方口鞋要精致好看。

“哦,那娘教你,”苏袂在他跟前蹲下,给他穿上鞋,挽着鞋带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讲给他听,然后再解开,让他学着系。

“念营,”苏袂转头问在院里拿着竹蜻蜓玩耍的林念营,“你要不要也换双布鞋?”

今天的太阳很好,门口这片地被风一吹太阳一晒,起了层薄皮,小孩子穿布鞋走路完全没问题。

林念营格外喜欢他的第一个玩具竹蜻蜓,写完老太太布置的作业,总会拿上玩会儿。

捡起地上的竹蜻蜓,林念营刚要回答,抬头瞅见背着竹筐上来的司务长一愣,“伯伯,你来找婶婶吗?”

“嗯,”司务长点点头,“你婶婶在家吗?

小黑蛋闻声歪头朝外看来,看到林念营对面的司务长双眼一亮,招手笑道:“伯伯你来了,我娘在呢,快进屋,我帮你搬凳子。”

说罢,就要起身。

苏袂伸手将人按住,解开他系得松松垮垮的鞋带,双手一挽打了个蝴蝶结,随之拍了拍他的腿,“好了。”

“谢谢娘,”小黑蛋捧着她的脸,在她脑门上亲了口,跳起来拉出桌下的凳子,跑到门口唤道,“伯伯,快过来坐。”

苏袂伸手抚过脑门上的濡湿,半晌没有回过神。

小黑蛋的吻亲切而又自然,苏袂触不及防,心尖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又温又暖。

司务长摸了摸小黑蛋的头,笑道:“我看你不是欢迎我,是喜欢我带来的这一筐东西。”

“嘿嘿……”小黑蛋学他娘笑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呀,你一张橘子皮的老脸能有吃的吸引人。”

既然话都挑明了,小黑蛋也就不装了,放下凳子,扯着司务长的裤子叫道,“快给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吃的?”

苏袂听得眉头一皱,不悦道:“小黑蛋,怎么跟伯伯说话呢?”

什么橘子皮的老脸,有这么说人的吗?

司务长放下竹筐,冲小黑蛋眨了眨眼:“被你娘说了吧,该!”

小黑蛋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退后一步,整了整衣服,弯腰道歉:“对不起,伯伯,我说错话了,不该说你老。”

司务长在他搬的小凳上坐下,接过苏袂倒的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你这礼行的不规矩哦。”

小黑蛋愣了愣,立马学着戏文里的文生,挥了挥衣袖,拱手一礼,拖着秦腔唱道:“老先生,方才小生失礼了~”

“哟,还会唱戏呀,”司务长看着苏袂笑道,“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能成个大家。”

“我们那儿个个都能嚎两嗓,他不过是觉得有趣,鹦鹉学舌地记了两句,真要叫他正儿八经的学,该不乐意了。”苏袂说着瞪了眼小黑蛋,让他老实点,别作怪,随之话题一转,“上午我从沼泽地背了些鸭蛋回来,发现大多都是种蛋,王大娘正要我问问你呢,能不能找个会修火炕的战士,修个火炕把这些蛋孵出来。”

“孵蛋?!”司务长一愣,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叫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坏了!我出来时,大胖问我这么多半孵化的毛蛋怎么吃,我让他们洗洗放锅卤,给战士们补补营养,不行,我得赶回去。”

司务长放下搪瓷缸,撒丫子往外跑,冲出去几步,回头又对苏袂嚷道:“苏同志,筐里我给你带来的也都是种蛋,我想着你身体不好,多吃点毛蛋补补,现在你可不能霍霍呀。”

“知道了,”苏袂挥挥手,“你快回去看看吧。”

林念营看着从身边一阵风刮过的司务长,转头疑惑道:“婶婶,什么是毛蛋?”

“快出壳,而没出壳的小鸡、小鸭。”苏袂扒开竹筐上面的稻草,上面挤挤挨挨的放着几十个鸭蛋,“小黑蛋,给娘拿个竹篮来。”

“好。”小黑蛋找了找,在厨房找到一个装着菌子的篮子,“娘,张大娘给的这些菌子放哪?”

“倒洗菜盆里,”苏袂拿起几个,对着光一一照过,司务长应该是专门挑的,个个都是快出壳的,“小黑蛋,篮里放点稻草。”

小黑蛋口中应着,倒了菌子,胡乱地抓了把稻草丢进篮里。

林念营放下竹蜻蜓,跑过去帮忙,口中教导道:“发黑发霉的不要,要挑这种新鲜的。”

“唉,真麻烦,”小黑蛋拍拍手起身道,“你来吧。”

林念营点点头,把他装的稻草倒了,仔细地挑了铺在篮里,拎给苏袂,“婶婶,你看可以吗?”

苏袂低头看了眼,点头,“不错,念营真棒。”

小黑蛋抿着唇,有些不开心:“我也有放,他倒了。”

“嗯,小黑蛋也棒棒哒。”苏袂接过篮子,捡起一枚种蛋便在手中用异能温养一下放进篮里。

筐里的鸭蛋捡完,足足装了满满一篮,有六七十个。

“娘,这下面是什么?”小黑蛋说着,踮着脚尖,好奇地拨开筐里垫鸭蛋的稻草,“啊,海带,还有鱼,这个是什么?”

苏袂刚要抬头去看,手提的篮里便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异能不小心输多了,有一枚破壳了。

“婶婶,”林念营惊奇道,“它要出来了?”

“嗯。”苏袂把竹篮放在地上,蹲在一旁跟林念营头碰头地看着小鸭挣扎着从壳里探出头来,只觉新奇不已。

前一刻它还是一颗蛋,现在它已是一只会动的鸭子,真是神奇!

“我看看!我看看!”小黑蛋挤进两人中间,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想帮它把壳剥下来。

“不能剥!”苏袂隐约记得以前的科普教材好像有说,要让它们自己出来,具体什么原因忘了。

“我给它把壳取下来,它不是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吗?”小黑蛋不解道。

“这个,”苏袂挠了挠头,“好像不行。要不,我们拎着篮子去王奶奶家,找她问问。”

正好,刚破壳的小鸭要怎么照顾,她也不懂,一起问问。

苏袂拎着竹篮刚一站起,就听“咔嚓咔嚓咔嚓……”壳破了一堆。

“咋、咋办呀?”有些还被压在下面,好多蛋都在动,苏袂强自稳了稳心神,对两个孩子吩咐道,“小黑蛋,快把你王奶奶叫来;念营,帮婶婶把筐里的稻草拿出来,铺在地上。”

两人被苏袂的紧张情绪感染,一个撒丫子出门往后跑,一个匆匆帮她把稻草抱出来放在地上。

苏袂轻轻放下竹篮,捏着蛋壳,把一个个破壳没破壳的取出来,并排放在稻草上。

有几个压得狠了,脑袋奄奄一息地靠在壳壁上。

老太太来得很快,进门瞅见地上的情况,忙让苏袂给她找了件薄夹袄,铺在篮里,把出壳的捡拾进去。

“这篮子小了,我家有一个圆形的扁筐在杂物房挂着,苏梅,”老太太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去找张宁,让她给你取了拿来。”

“好。”

扁筐拿来,篮里的小鸭移过去,老太太又让苏袂去食堂找司务长,看有没有小米。

苏袂脚步不停地奔到食堂,司务长正站在卤锅前发脾气。

看到苏袂,大胖眼前一亮,扯着她的衣袖将人拉到一旁,“你从哪听来的野鸭蛋能孵出小鸭,这不是胡扯吗,你长这么大,有见人养过野鸭吗?”

苏袂的手从兜里掏出来,手腕翻转间,露出一个破壳往外拱的小鸭,这是昨天小黑蛋不小心捏出纹路那枚鸭蛋,她一直揣在兜里,几次都因为忘了而差一点将它弄碎,方才在来的路上亦是,遂苏袂一股作气,用异能将它孵化了。

大胖:“……”

苏袂托着爬出壳的小鸭,“给我一个东西装它呗,还有方才司务长背到我家的那些种蛋,大多也都破壳了,有小米吗?卖我些。”

“都、都破壳了?”大胖转头看了眼不断冒出卤蛋香味的大锅,又瞅瞅苏袂手里的小鸭,“还,还真能孵化啊?!”

苏袂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眼咕噜叫个不停的大锅,没啥诚意地安慰道:“你要这么想,带了生命气息,又恰好要出壳的种蛋,都被司务长送给我了,剩下被你煮的全是着了凉,没了生命气息的死蛋。”

大胖给了她一个白眼,“知道这些蛋能孵化,你也不早点说。”

苏袂回他一个白眼,“谁想到你们会这么馋!刚用过午饭,就把鸭蛋煮了。”

“卤菜要卤出味来,怎么也得一个下午,哪会想到……唉,算了算,”大胖摆摆手,“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在进山一趟,捡些种蛋回来孵吧。”

“别整太多,”苏袂道,“第一次孵化没有经验,要试着来。”

“嗯,”大胖点点头,去库房拿了个垫着稻草的小藤盒,两斤小米给她,“小米剩的不多,我留了些晚上给两个伤员熬粥,这些你先拿去喂着,明天我让采购再买。”

“伤员!”苏袂愣了下。

“嗯,一个是拉练时不小心滚下了山,另一个……”大胖迟疑了下,“是上次任务受的伤,先前一直在边境医院,今早才转回来。”

苏袂把小米还回去:“给他们熬粥吧,我把糙米碾碎了喂。”

说罢,抱着装了小鸭的藤盒,快步出了食堂。

“这……”大胖拿着小米,看苏袂转眼走出广场下了坡,轻叹了声,转身把米放了回去。

六七十个种蛋,一共孵出来45只小鸭。

苏袂没经验,也不会照顾,王老太不放心,全部带回去养了。

……

“(带胡子的小人)你好,我是(涂黑的蛋),(拱手)你给我的(圈圈、瓶子),我(心)(圈圈),(太阳)(带胡子的小人)下次给我(一溜圈圈),(心)你的(涂黑的蛋)。”

林老捏着这封信,看了半天,指着带胡子的小人问张秘书道,“这是‘爷爷’?”

“对,”张秘书点点头,“要不,我给你翻译一遍?”

林老把信给他。

张秘书念道:“爷爷你好,我是小黑蛋,谢谢你给我带了这么多礼物,我最喜欢吃的是苹果,希望爷爷下次多给我送些苹果来,爱你的小黑蛋。”

相比小黑蛋的信,林念营不会的字注了拼音,看着就好懂了。

不过也简单,只问了个好,道了句祝你健康长寿,平安喜乐,孙林念营,1958年3月13日。

放下信,林老捏了捏眉心,一指对面的椅子:“坐,两个孩子看着还好吧?”

“小黑蛋天真可爱,顽皮捣蛋,就是还不明白‘牺牲’这个词的含义,”张秘书在他对面坐下,觑了眼他的脸色,继续道,“挺没心没肺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换个角度来看,”林老拿起烟盒,抽了根烟,“你不觉得小梅将孩子保护的很好?”

“这倒也是。”张秘书掏出打火机,探身帮他点燃,

林老深吸一口,又问,“念营呢?”

“念营脱离了大院的环境,我看着也活泼了不少,就是这孩子挺没有安全感的,一见我过去,脸上就没了笑容,看样子是挺怕我带他回来的。”

林老默然。

孩子存在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小陈嫁给他也不容易,三十出头的大姑娘就在组织的安排下,嫁给他一个五十多岁,儿子都成年的老头子。

欣然应允,没有一句抱怨,光凭这一点,生活中他就得多包容几分。

再说,她也没有打骂孩子,吃的用的安排的比建国都要好上两分。

“念营性格上像他妈,小门小房出来的女子……”林老话一顿,方觉失了言,转而道,“让他跟着小梅也好,陕北出来的姑娘,骨子里就多了一份血性。”

烟雾模糊了林老的眉眼,张秘书抬头去看,只看到他半边泥塑似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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