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院的管事杨妈妈走后,孟浩夫妇又坐了片刻,便也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孟夫人径去找了管家福伯,交代道:“福伯,明日你去天香院一趟,找那里的杨管事,就说孟府要给云儿姑娘赎身,不论赎金几何,都要把人带回来。”
福伯再次确认,“夫人,确定是不论赎金几何吗?”
孟夫人有些迟疑,想了一会儿:“额...最多在市价基础上上浮五成,多了就算了。”
福伯应声离去。
另一边,孟浩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手上还拿着那封信以及香囊,思绪良久,终是找了本书将书信夹在其中。只是手中的香囊有些不好处理,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孟浩才鼓起勇气将香囊打开。
香囊上还残留着海棠的体香以及淡淡的胭脂气味儿,仿若佳人在旁。孟浩睹物思人,有些怔怔。发呆了良久,才轻轻打开了香囊,只见里面有一束青丝,一张便笺。
在这个年代,青丝,“青”通“情”,“丝”通“思”。一个姑娘送你一束青丝,其中包含了无限的情意。
孟浩对着青丝露出淡淡的苦涩笑容。随即打开便笺,上面只有四个字“愿君珍重”。字体纤细柔美,充斥着女儿家细腻的心思,孟浩捧着手中之物,痴痴地望向远方。
晚饭时间到了,孟浩没什么胃口,也就没去饭厅,孟夫人也很默契地没有派人来请。
两人一夜无话。
翌日,孟浩自书房醒来,望着不远处的桌上,那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香囊。
他默默告诉自己,忘记那一夜,忘记那个女人,让自己收心。
短短的一息之间,数个思量,却像是天神设下的鸿沟,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那么远,那么久。
所幸的是,从此以后,再无相见。
而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不管孟浩怎样轻描淡写曾经的那份记忆,那都是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非是难以启齿,而是羞愧难当。
身为男儿,武断、怯懦,毫无担当;身为读书人,贪酒、少义,令人不齿。
愿世间少一些这样的男子。
......
午后,福伯去了天香院,不久之后便带回了一个小姑娘。
回了孟府,福伯带着名叫云儿的姑娘去拜见孟夫人。
孟夫人仔细端详着云儿,只见这姑娘长得甚是白净,圆圆的脸蛋上有着两个小酒窝,虽说不上十分漂亮,但也很是温婉清秀。
审视结束,孟夫人淡淡问道:“云儿,你今年多大了?”
云儿福了一福,“回禀夫人,云儿今年十七岁了。”
孟夫人有些好奇,“你与海棠姑娘的年纪差了不少吧?你跟她2是如何认识的?”
云儿轻轻说道:“云儿是建康府江宁县人士,前些年家里遭了灾,父母兄弟都不在了,云儿也就被舅父卖到了杭州府。先是在一个员外家做个小丫头,日子还算过的好,每日能吃饱穿暖。只是好景不长,那户人家犯了事,云儿也就被转卖到了天香院。后来被海棠姐相中,做了姐姐的使唤丫头。”
孟夫人感慨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今后就在府里好好做事吧。”
“谢谢夫人收留。”云儿忙不迭地行礼谢恩。
随后,小环带了云儿去了后院,给她讲些家里的规矩。
两个丫鬟走后,孟夫人抬眼看了下福伯,问道:“福伯,你到了那里,可有被为难?”
福伯摇了摇头,“不曾为难,那杨管事只是要求以市价赎回云儿姑娘。”
“唔...可曾有什么话说?”孟夫人点头。
“那位杨管事似是有话要说,最后却未曾说出口。”
“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孟夫人有了决断。
福伯称是,然后就退下了。
......
夜里,孟夫人派人去书房请孟浩一起吃晚饭。
吃罢晚饭,孟夫人屏退仆人,意味深长地问道:“老爷,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浩只是轻声应道:“没什么要说的。”
孟夫人只是瞪着他,也不说话。
夜里,孟浩依旧睡在了书房。
对于家里略显尴尬的氛围以及多了一个丫鬟的事实,孟然有些疑惑,却也不曾向父母问及,只是在临睡之前向自己的丫鬟小莲发问,“小莲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父亲和母亲有问题?我总觉得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俩怪怪的,和平时不太一样。而且,今天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丫鬟,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情。小莲姐,你说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小莲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告诉孟然自己所听到的真相,只是安慰道:“少爷,你是不是读书读累了?我觉得很正常啊,没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
“是吗?”孟然歪着头看向小莲。
小莲点了点头。
孟然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灯烛已息,鼾声渐起。
午夜里,风吹有形,月照无痕,稀疏树影,当破长街。
月更圆。
......
中秋佳节,转瞬即至。
中秋节始于秦朝中期,盛行于陈朝,至今已成为与春节齐名的传统节日之一。
中秋节自古便有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等习俗,流传至今,经久不息。中秋节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为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祈盼丰收、幸福,成为丰富多彩、弥足珍贵的佳节。
这一日,天下百姓都在忙活。家家户户忙着做月饼、酥饼,有钱的人家还会蒸上肥美的螃蟹。
未时过后,孟府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夜幕降临,明月当空了。
只是这时,孟府的门被人粗暴地敲开了,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领头的人正是本县的县尉钟会。
下人急忙去报。
当孟浩从后院赶到前厅的时候,这伙儿人也已经闯进了前厅。
即便是如孟浩般修养颇深,也不禁勃然大怒,呵斥道:“钟县尉,私闯民宅所为何事?”
只见那钟会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抱着胳膊冷笑道:“孟浩,你的事发了,跟我去一趟衙门。”
孟浩横眉,“我所犯何事?可有文书?”
“有,怎么会没有呢。”钟会一副猫戏老鼠的样子,自怀中掏出了一卷文书,扔到了地上,戏谑道:“孟大人,仔细瞧瞧吧。”
孟浩捡起文书,只见上面写着:
“今有杭州府临安县人孟浩,任临安知县,在任期间冒犯皇帝威严,质疑朝政方略,实乃大罪。
念其为官期间,勤勉有加,虽有过错,只施以小惩。
罢其官职,判监禁三月。
即刻执行。”
文书上面赫然盖着州府衙门的大印。
孟浩为官十数载,虽是有些迂,却深谙其中的门道。见到文书上写的只是冒犯皇帝、质疑朝政后,也就心底如明镜般敞亮。他明白,定然是知府大人出面替自己挡了部分罪状,不然肯定不会是如此轻微的责罚。至于三个月的监禁,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孟浩对着县尉钟会拱了拱手,“钟县尉,文书我已看过,且待我与家人交代一二,再跟你走,可好?”
钟会犹豫了一下,挥手道:“快点吧。大家伙儿都等着回家过节呢。”
孟浩留下管家福伯陪着众差役,自己则去了后堂与孟夫人交代事情。
后堂中,孟夫人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
“夫人莫要担心。”孟浩安慰孟夫人,“州府衙门的文书我看了,也只是罢官去职,然后监禁三个月。”
“什么?监禁三个月?你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那地牢阴暗潮湿的环境?”孟夫人慌张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些哭腔了。
“无妨,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若是不跟着他们去,只怕要受更大的苦头了。”孟浩伸手摸了摸孟夫人的脸颊,“乖乖在家,照看好孩子,我很快就回来了。”
孟夫人的泪水顿时就布满双颊,滴落在胸口上、地面上。
孟夫人哭了一阵子,也就止住了泪水,忙不停地给孟浩收拾衣物被褥以及要用到的一些日常用品。
孟浩只是静静地站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有爱意、有愧疚、还有一丝后悔。
前厅的差役有些等不及了,开始大吵大闹、大吼大叫起来。即便是在后堂,也能听到阵阵的吵杂声。
孟浩只得匆匆赶往前厅,好言相劝。
即便再如何磨蹭,该走的也总是要走。孟夫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孟浩被众差役带走,看着他走出前院,跨出大门槛。
孟夫人的泪水如七月的雨,挥洒不停。孟浩回头的时候,看到她的手里还拿着他最喜欢的那双靴子。
......
这一夜,整个神州大.陆都是金凤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富贵人家则登高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篓之人,解农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烧不绝。
各式人家均是摆设香案拜月、祭祀,其后家人团聚,一起赏月,饮酒作乐,分食月饼、酥饼以及各种时兴果蔬。
唯有孟府,凄凄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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