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被普遍装到船舰上,是在风帆时代。
且最开始不是安装在两侧,而是在船头。
风帆时代距离火炮安装在船舷上,还早两百多年。
严成锦没打算去找宋景,让他将红夷大将军弄到船上,怕是要折腾十几日,恐春闱要落榜。
谢丕受谢迁严加看管,也不能找。
他只好坐着马车来到良乡,命人张贤将船厂的工程师,全召集起来。
“你们当中,造船技术最为出众的人,是谁?”
二十多个工程师齐刷刷看向李兆番,李兆番有些不好意思,走出来小声道:“学生不才……”
严成锦噎住了,本官就要得手了,你来良乡做什么!
李兆番聪慧过人,得谢丕全力教导了两个多月,考上良乡的工程师。
李东阳住进蚕室后,他就搬来了良乡,日夜造船,吃喝全在船厂。
起初看到这个书生,良乡的工程师还不以为意。
可李兆番仿佛天生就会物理和数学一般。
凭借着寥寥几笔的图纸,就能将龙骨、风帆、内舱的尺寸全都记住,吩咐匠人动工。
李兆番看他许久不言,躬身后微微抬头,试探性地问道:“严大人需学生做什么?”
最厉害的工程师,竟是李兆番?严成锦看了其他人一眼,相信了。
这些人当中,只有李兆番是读书人出身,受过极好的教育。
其余全是胥吏和流民子弟,考上已是万幸。
严成锦问道:“你来此处,你爹知不知道?”
李兆番被戳中命穴一般,脸色连变,许久后才道:“家父还不知道……”
“那就好。”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幅草图,船舷的两侧各有六门火炮。
“十日内,将这六门火炮安到船上,若做不到,便滚出良乡,回府读书去。”
李东阳应当会感激他的吧?
李兆番犹豫片刻,将图纸接了过去。
其余的人纷纷凑上去,宋氏天工中有记载,红夷大将军反震极强,可将墙体震毁。
装六门红夷到船上,其巨大的反震,必定会损坏船身。
李兆番躬身道:“学生全力而为……”
……
皇宫,
弘治皇帝来到蚕室门前,突然转头看向萧敬:“李爱卿的长子,兆先,可是在海南?”
“回禀陛下,是留在海南。”萧敬连忙应道。
弘治皇帝道:“吩咐下去,来看李卿家的大臣,不许提弗朗机攻打海南之事。”
说罢,他换了一身消毒过的衣物,走进蚕室。
看见李东阳伏在床上,愁着一张脸。
“臣参见陛下!”
“李爱卿身体有恙,就不必行礼了,朕看你似乎有心事,不妨说给朕听听?”弘治皇帝微笑道。
李东阳叹息道:“不敢劳陛下挂心,臣只是听太子说,弗朗机人要攻占海南,兆番也在海南,说起来他与海南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臣还是……”
朱厚照……
弘治皇帝嘴角的胡子抽动了一下,转而握着李东阳的手,拍打着道:“朕已经命人准备,此事由严成锦督办,对于此子,李卿家应当放心才是。”
严成锦官职只是个御史,远远比不了九卿。
但此子,总能給弘治皇帝稍稍安心的感觉。
……
海南,
一片郁郁葱葱的旱地中,驻扎着上百个营房,士卒们或坐或躺,许多人身上包着烂布。
两个月前,几艘弗朗机人的大船,在琼州府港口登陆。
看见广袤无垠的玉米和稻子,便起了贪念。
许进忠带领屯田营的士卒抗击,可惜弗朗机人有火器。
海南岛上的药品极为匮乏,只能依靠广东搬运过来。
如今琼州府的港口,被弗朗机人所占领,便断了药。
许进忠对着营帐里的亲兵,道:“明日再往南走,迁移至崖州。”
崖州是海南的最南端,还没开荒到那里,地形极适合打仗。
李康摇头道:“若想赢弗朗机人,还需朝廷派大船来。”
这段时间,与弗朗机人交战也赢过。
只是弗朗机人的火器太凶猛,伤亡太大,若不是有黎族充入屯田营中。
胜负便难定了。
此番去崖州,便是将那儿作为军营,安置受伤的士卒和流民。
一个秀才正给士卒们上药,李兆先道:“你这伤口,十日之内不可碰水。”
从小体弱多病,病多了便知晓一些药理。
李兆先在军营中,充当起大夫,前几日,治死了几人,他自责了许久。
不过,士卒们倒是不怕。
若不治会死的更快,所以,便抱着一线希望来找他看病。
李兆先有个极好的助手,海瀚。
海瀚识字,能帮他去镇上买些药方来。
忽然,一声急喝打破了军营的宁静,探子骑马奔袭而来,快到军营前,翻身下马:“千户,弗朗机人追来了。”
“传本将的命令,准备迎战,不要放弃,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了。”许进忠骂骂咧咧,他自己都不信。
朝廷派人来海南,最快也要一个月。
海南是四面环海的大岛,幸亏弗拉机人不多,否则,连跑的地方也没了。
“许千户,你带人佯攻,我与流民先撤至崖州。”李康道。
留下也是拖许进忠的后腿。
许进忠点头道:“李大人走吧,若在下死了,还望将我托运回京城。”
婆娘和孩子都在京城,出来快两年了,孩子不知道还姓不姓许。
李康拱手道:“许千户大义!”
……
顺天府,良乡。
严成锦亲自督造造船的进度,三日过去,丝毫不见进展。
李兆番抱着图纸在船上睡了两宿。
冥思苦想着,如何将六门火炮,安在船上。
又天黑了,他点着油灯坐在甲板上,一旁就是红夷大将军。
“红夷大将军反震极大,需最坚硬之物将其固定,而船上最硬的……龙骨!
龙骨乃是楠木所做,一人合抱之粗,若是以榫卯嵌入船体的骨架中,必定不会震断!”
想到这里,他急忙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快通知匠人,起床上工了!”
船厂的渐渐亮起灯光,匠人们开始锯木料。
严成锦听说李兆番做出来时,已是三日后。
两艘大船被改造了,一艘船六门红夷大将军,每边三门。
三门红夷大将军pi股后,是一根横着的楠木。
发射炮弹后,火炮后退,撞到楠木上,而楠木又以榫卯结构,嵌入到船身的龙骨中。
“命人试试。”严成锦道。
张贤吩咐下去,清除河道上的商船,衙役们开始点火。
李兆番和良乡的工程师们有些激动和忐忑。
只听轰隆一声!
侧舷喷出三发弹药,砸在远处的荒山上,船身剧烈摇晃一阵。
严成锦激动地吩咐张贤:“快去看看,船身有没有裂开。”
片刻之后,张贤回来禀报:“大人,船身完好。”
严成锦看着激动无比的李兆番,微微摇头,李家的后代,果然都不是考科举的料。
真不怪本官……
“成了,本宫这就回宫,禀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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