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黑色的,也是红色的。
起码在某些人眼中,就是这般。
时间退回到一个小时前。
火红的大灯笼迎空升起,照亮黑夜,让整个青云山都仿若白昼,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燃烧着的大火把,火热,且隆重。
一百二十八桌酒席,总计一千五百三十六道大菜,外加三百坛十年份的花雕。
一时间,菜香,酒浓,十分醉人。
莫青山和一些重要客人坐在主席位,地势较高,俯身就能看到底下推杯换盏的火热场面。
此情此景,竟让莫青山有些沉醉。
回首前尘,莫青山依稀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他在师父膝下承欢的场景。
那时的他稚气未脱,只不过是个初入武道的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时的青云门很小,只有师父,师兄,还有小师妹。
虽小,却也其乐融融。
他喜欢着小师妹,小师妹也喜欢着他。
同样也是今天。
师父却哭得很伤心。
他说,他对不起师门祖辈,青云门就是在他手上没落下去了。
山下姓许的员外看中了青云门的祖业,想要他们搬走,把青云山让出来。
师父是个倔强的小老头,从来都是笑呵呵的。
也就是那天,他第一次看到了师父的脆弱。
从那一刻开始,莫青山就发誓,他要让青云门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他们。
再也不会有人上来强逼着让他们搬出自己的家。
也是那一天,他离开了青云。
小师妹说会等着他回来。
后来他回来了,小师妹还等着他,可他却带着他的未婚妻。
师父要把他逐出师门,是小师妹跪在地上,磕得满地是血,才求得师父开恩,让师父收回成命。
再后来,小师妹走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师父也老了,青云门还是传到了他的手上,而不是一直侍奉在师父身边的师兄。
最后的最后,他成了青云一剑,名动南岳,青云门成为青云县最强,威逼过他们的员外许家烟消云散。
从前的一切仿佛还在昨天。
莫青山醉眼朦浓,举杯对月,忽的低声一笑。
“师兄,你怪我吗?”
他突然问旁边喝得脸庞通红的程千山。
程千山一愣,笑道:“掌门,大好日子,你在说什么呢?”
莫青山却仿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当年,师父把掌门之外传给了我,而不是你,你怪我吗?”
程千山停下了举起的酒杯,忽的沉默下来,然后他嗤笑一声:
“怪你?”
“我当然会怪你,我为青云门付出了一切,我最好的人生全部扔在了青云,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是我和小师妹扛起了一切。
可师父却偏偏偏爱于你。
当日,师父床前,当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你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
怎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我多想问一问师父!
可我忍住了,我选择相信师父,他既然选择了你,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程千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慨然道:
“事实证明,师父的选择是正确的,你才是那个为青云门付出最多的人,我不如你。
青云门只有在你手上,才能达到如今的鼎盛。
如果我是掌门的话,大概也就做得比师父好点吧,不必为明天的生计发愁,哈哈哈……”
大笑过后,程千山又有些感伤:
“如果小师妹还在的话就好了,她要是知道你为了他,这么些年都未娶,她……”
莫青山却打断了程千山的话。
“师兄,不必说了,我和蓉儿有缘无分,是我对不起她。
今日大喜的日子,我问这些本该不对,不过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问问师兄。
虽然不知道师兄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但我还是要谢谢师兄,解了我多年的一个心结。”
此刻,莫青山眼前仿佛有一个巧笑嫣然的人儿一闪而逝。
“不说了不说了……”
莫青山突然站起来,对着远方的夜景问道:
“许长老还没回来吗?”
“嗯,有贵客至,老许去接了。”
“难道还有人来?”
旁边桌子正和人拼酒的赵大虎醉醺醺道:
“何人这么大面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他?待会来了,我可得好好说说他,脸咋这么大呢?”
程千山点头笑道:
“那可是贵客中的贵客,待会见了,赵帮主可不要吃惊哦。”
赵大虎大光头上全是汗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闻言他冷哼一声:
“我赵大虎自打出生以后还没怕过谁,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惹得赵大爷不开心了,我也不鸟他!”
旁边柳芸掩嘴一笑:
“赵大哥还是如此豪爽,不过能够让莫掌门和程大长老都如此牵挂的人,想来来头一定不少。
不知道可否先行告知一声,也好让奴家做个准备,免得待会在贵人面前露出丑态。”
“说了就不美了,只不过老夫保证,待会一定让各位大吃一惊。那也是我青云门待会要想各位宣布的一件大事。”
程千山神秘莫测道。
“故弄玄虚。”
五虎门的谭三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就在二人言语之时,山门入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有客到!”
“来了!”
程千山神色振奋起来,与同样站起来的掌门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激动,迎了上去。
听到这声高喝,参加酒宴之人都转头看去,就见夜幕下,一个身穿大红喜袍,身材凹凸有致,露出半边可人面庞的美貌女子随青云门外门大长老款款走来。
“哈哈,这是谁家新娘子走错门了?”
“老许,你是不是偷偷又娶了个小媳妇,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小娘子,把你的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可好?”
……
趁着酒兴,大家都大胆了许多。
唯独知道内情的程千山此刻脸色难看,他对着许优问道:
“南岳剑宗的使者呢?”
“他不会来了。”
许优的脸色隐藏在夜色下,让人捉摸不透,连带他的声音都有些缥缈不定。
“为什么不会来?我怎么不知道?”
程千山追问道。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好掌门了?”
许优桀桀冷笑,竟像夜枭般刺耳。
程千山看向掌门。
此刻,莫青山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穿着嫁衣的姑娘,神情有些激动,却又在强行克制自己,最后他还是颤抖地叫出了声:
“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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