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湛瞳孔微颤,“为什么这么问。”尽管早已猜到宋翡特意等候在此的原因,但真从宋翡口中听到这话,韩湛还是有些被惊到。
这人还真是聪明啊。
宋翡盯着韩湛的膝关节,根本就不信韩湛上午跟宋瓷说的那些话。“关节痛只是你用来敷衍宋瓷的理由,你就是不肯对我父母下跪磕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不喜欢我们的妈妈。你一定认识我们的妈妈。”
宋翡的洞悉力,实在是太惊人。韩湛想过否认,想过撒谎,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诚实对待宋翡。不为别的,只因为宋翡是宋瓷的家人。
“是,我认识。”
闻言,宋翡看他的目光就更深邃冷峻了。“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抱歉,翡姐、我不想骗你,但这事我暂时不想说。”
“呵,不想说...”宋翡目光审视的打量了韩湛起来,韩湛任由她看,表情始终坦然镇定,不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过了会儿,宋瓷收回了目光,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宋翡把玩着那颗小药丸,就跟小孩子玩弹珠一样。韩湛盯着宋翡手里那颗黑色药丸,眯起了眸子。直觉告诉他,那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边玩,宋翡边说:“见过我妈妈的人都知道,我们姐妹长得和我妈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你讨厌我的妈妈,却娶了和我妈妈长得一样的宋瓷...”
“韩湛,你是何居心?”
韩湛眉头轻拧,正要解释,忽然看见宋翡抬起右手,将那枚黑色的药丸丢到隔壁邻居家的鸡笼里。
韩湛扭头望过去,便看见那枚药丸落地之处,冒出一阵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有三四只鸡倒地挣扎,转眼就失去了生命力。
见状,韩湛瞳孔紧缩!
耳旁,宋翡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钻进韩湛的耳朵里:“韩湛,不许伤害我妹妹,要是被我发现你对我妹妹是别有居心,我不管你的外公是谁,你的干妈们是谁,我都能让你成为罐子里的一捧灰!”
宋翡说会让韩湛成为一捧灰,就真的有本事让他成为一捧灰。
你看,那几只鸡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韩湛告诉宋翡:“我对宋瓷,是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宋瓷,这点宋翡你可以放心。”韩湛的声音轻轻的,生怕惹怒了这个一言不合就报社会的危险分子。
宋翡冷哼了一声,“最好是。”她转身就走了。
韩湛盯着鸡笼里那几只倒地不起的鸡,他犹豫了片刻,才不急不缓地朝着宋瓷家走回去。
颜江站在楼上的窗户边,旁观了刚才雪地上发生的那一幕,心里生出一些疑惑来。阿翡跟韩湛背着他和宋瓷在聊什么?韩湛为什么会惹怒宋翡?
十一点钟,宋瓷从邻居家回来了,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包农家土特产。有香干子,腊肉腊肠和咸鸭蛋。宋瓷进屋后,将东西放在桌上,找了两个袋子,打算把东西分装,给宋翡和颜江装一份。
韩湛有工作,他躲在楼上的房间办公。宋翡不喜欢做饭,便坐在沙发上看柳叶刀杂志上新发表的文学论文。而曾经娱乐圈第一美男颜江,只能任劳任怨地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做饭。
宋瓷一边分装,一边跟宋翡和颜江说:“怪事,隔壁朱婶子家的鸡突然死了几只,吓得朱婶子以为发了鸡瘟,还叫了兽医来。”
颜江朝沙发上的宋翡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宋翡头也不抬,说:“可能是冷死的。”
宋瓷觉得诧异,“鸡还能被冷死?”
宋翡面无表情地说:“人都能被冷死,鸡怎么不能?你忘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被冻死的。”
宋瓷还是不信宋翡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是鸡瘟。”宋瓷把东西装好后,朝楼上吼了一声:“韩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韩湛走出卧室,站在走廊上朝楼下回复了一句:“酸辣土豆丝,辣一点。”
“又酸又辣的,这是怀了?”宋瓷嘀咕了一声,还是走进厨房做酸辣土豆丝去了。
宋瓷字啊剥土豆皮,颜江盯着锅里的风干牛肉,他好几次回头去看宋瓷,表情欲言又止,想要把今天看见的那一幕告诉宋瓷。
可宋翡故意避开宋瓷跟韩湛私下里碰面,就是不愿意宋瓷知道这事。所以颜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宋瓷这事呢?
“总看我做什么?”宋瓷回头瞥了眼颜江,说:“看着你的菜,别糊了。再盯着我看,小心我告诉宋翡。”
颜江往锅里又倒了一点白开水,风干牛肉多煮一会儿味道会更香。
上次韩湛跟宋翡合谋坑害穆冕那次,实在是骗苦了颜江,颜江太能理解被人蒙在鼓里的那种滋味了。颜江与宋瓷是难兄难弟,两人感情很好,颜江最终还是觉得告诉宋瓷。
颜江转身靠着橱台,喊了声,“宋宋。”
宋瓷把土豆丢进盆里,又拿起第二个没剥皮的土豆,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怎么了?”
颜江决定先试探下宋瓷的口风,便问宋瓷:“宋翡跟韩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
宋瓷剥土豆皮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先回头瞥了眼宋翡,见宋翡看论文看的专注,这才靠近颜江,问他:“你也发现了?”
也?
颜江吃了一惊,“你知道?嗨,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刚才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跟你说这事。”见宋瓷知道了,颜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直接把今天上午看到的事告诉给她听。
“我是今天才发现的。上午韩湛不是送你去给隔壁家那小屁孩辅导作业么?他回家的路上,被阿翡给拦截了。”
宋瓷不动声色地说:“我早发现他们偷偷摸摸地凑到一起说过话,就怕他们又是在密谋什么事。你听到他们今天说什么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看到阿翡突然发威了,把一颗毒药丢向了鸡笼,好几只鸡当地倒地阵亡。好家伙,我当时在楼上看到那一幕,心脏都要吓停了。”
听说那几只鸡是被宋翡给毒死的,宋瓷心里来了气。“宋翡怎么这样啊!别人家的鸡,她就那么给毒死了,咱们以后怎么有脸见朱婶子啊!”
见宋瓷生气了,颜江赶紧说:“要不是真的生气了,阿翡肯定不会做那种事。”他问宋瓷:“你知道韩湛到底怎么招惹到阿翡了么?”
宋瓷摇头,“我哪里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
宋瓷说:“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刚才跟你说我看见他们私底下凑到一起说话,其实是骗你的。”哪想到颜江就这么好骗。
宋瓷之前从朱婶子家回来的时候,看到地面积雪上属于韩湛和宋翡的脚步印记,就知道他们私底下见过面。她正苦恼无法知道那两个人私下见面做了什么,颜江就自己把情报送上门来了。
明白过来宋瓷是故意误导自己,好让他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颜江又一次认识到了宋瓷的邪恶。“宋瓷,你太奸诈了,你怎么能欺骗我!”颜江后悔认识这个小骗子了。
宋瓷轻哼了一声,“女人不奸诈,怎么走天下?”说完,宋瓷丢下土豆风风火火去了客厅。
宋瓷抱臂站在沙发旁,低头对宋翡说:“宋翡,你出来。”
宋翡撩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扫了宋瓷一眼,见宋瓷像是要生气了,她这才慢悠悠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跟在宋瓷身后走了出去。
见状,颜江一个头两个大,他真怕那两姐妹要在外面打起来,赶紧关了火,跟着跑了出去。
颜江躲在门下,偷听到姐妹俩的对话——
“韩湛怎么惹你了,你还那样吓他。”这是宋瓷的声音。
宋翡:“你怎么知道的?”稍加思考,宋翡便猜到了关键点。“颜江告诉你的?”自家男人的胳膊肘朝着外面拐,这是欠收拾了。
宋瓷像是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凶神恶煞的要找宋翡讨个说法:“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告诉我,韩湛到底怎么惹你不快了?他是我男人,你欺负我也就算了,你还欺负我男人!宋翡,有事说清楚,别背着我欺负他。”
闻言,宋翡直接骂宋瓷:“你是个蠢货么?”
宋瓷:“你总小蠢货小蠢货的叫我,再聪明的人也被你给叫蠢了。”
宋翡无语又无奈。“蠢货,你难道没看出来,韩湛认识我们的妈妈?”
闻言,宋瓷反倒问她:“你怎么会觉得韩湛认识我们妈妈?”
对一无所知的宋瓷,宋翡感到失望。
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蠢的妹妹?眼睛是个好东西,她就用来放电了。
宋翡告诉宋瓷:“今天去到父母墓碑前,我便注意到韩湛看我们妈妈名字的时候,眼神是带着厌恶与抵触之色的。这说明韩湛极有可能认识我们的妈妈,就算不认识,也是知道我们妈妈的!他和我们妈妈之间,应该还有恩怨纠葛!”
“而我们姐妹长得跟妈妈非常相似,韩湛明明很讨厌妈妈,却娶了你,你说这事可疑不?”
“宋瓷,你还不明白吗?我怕他娶你是因为居心叵测,我担心他伤害你,所以才会背着你去找他讨个说法!”可她一片好心,却被宋瓷曲解。
这蠢货还来帮韩湛讨公道!
真是个傻白甜!
恋爱脑!
听完宋翡的解释后,宋瓷脸上竟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是诧异的表情。
见状,宋翡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琢磨宋瓷如此镇定的原因,宋翡的表情不禁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早就发觉了?”
宋瓷点了点头。“是。我早就发现不对劲之处了。”
宋翡有些惊讶。“你竟然会知道...”对于宋瓷自己能发现这件事,宋翡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没看出来,宋瓷原来也是个有脑子的。
宋瓷说:“我又不是真的眼睛瞎,有些事我看得出来。”早上在父母的墓碑前,宋瓷就发现韩湛看自己母亲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对。
宋瓷还告诉宋翡:“其实我早就发现有问题了,上回跟韩湛回湖南老家的时候,我看到了韩湛妈妈的照片。姐,韩湛母亲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我们的妈妈,这是巧合吗?”
宋瓷心里有些不安,她问宋翡:“姐,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之处?”
“怎么说?”
“韩湛跟我说,他的爸爸是个毒枭,而他的妈妈只是他父亲的一个情人。他说,他父亲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初恋情人,因为得不到那个女人,所以便找了许多跟那个女人相似的情人...今天在妈妈的墓碑前,注意到韩湛看我们妈妈名字的那种眼神,我当时就在想...”
宋瓷停了下来,她不安地注视着宋翡,咬着唇,低声地说道:“我在想,我们的妈妈,会不会就是那个毒枭的初恋情人!”
宋翡表情微变。“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韩湛的父亲。”
“我不知道。”宋瓷摇了摇头,她说:“韩湛没有跟我说过他父亲的具体身份,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大毒枭。不过这些事,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真实情况是怎样,只有韩湛自己最清楚。”
宋翡皱起眉头,觉得韩湛真是个麻烦。“你就不该嫁给他!”
“别这么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找到的可以帮助我的,又知根知底的,就只有韩湛。再说...”宋瓷忽然笑了起来,她坦诚地告诉宋翡:“说来挺可笑的,嫁给他是因为要利用他,但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宋翡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咬紧了一口银牙。
听到屋子里突然多了一道脚步声,那脚步声走到门后就停了下来,宋翡勾了勾唇,冷着脸问宋瓷:“小蠢货,你就不担心韩湛娶你是居心不良?你就不怕他伤害你吗?”
想了想,宋瓷才说:“也怕啊。”
“可就算他娶我这件事是别有目的。但这几个月,他为我做的事是真的,呵护我疼爱我的心也是真的。”韩湛对自己是不是真心的,宋瓷感受得到。
“如果韩湛真的是要利用我,伤害我,那我也不会傻逼一样凑上去被他利用。”宋瓷坦率地笑了,笑容里有着一份洒脱跟无畏。“我宋瓷可不是那种离开了一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他韩湛对我不起,我还不能一脚踹了他过我的单身生活么?”
穆冕已经死了,宋瓷没有了性命之忧,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压力。“其实,我在等韩湛主动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天。”宋瓷早就看出来韩湛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她在等韩湛主动告诉她的那一天。
她继续等下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韩湛坦白从宽,要么宋瓷心灰意冷。
宋翡又问:“他要是一直不说呢?”
宋瓷眯起眸子,盯着远处雪地上那片凌乱的脚步印,表情冷淡下来。“一个没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我还要他做什么。”
宋翡听到这话,表情稍微好看了些。“嗯,这么做就对了。”
屋内,颜江一回头,就看到韩湛脸色深沉的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惊讶地挑起了眉头,这货什么时候来的?拍了拍韩湛的肩膀,颜江压低声音问他:“去后院聊聊?”
韩湛看了眼屋檐上的那对姐妹,点了点头,放轻脚步随颜江一起离开客厅,去了后院。
宋翡耳朵动了动,听到屋子里那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这才跟宋瓷说:“外面冷,进屋去。”在床上躺了八年,宋翡习惯了用耳朵去倾听所有声音。
刚才跟宋瓷谈话时,宋翡就发现韩湛从楼上下来了,她故意当着韩湛的面问宋瓷那些话,就是想要给韩湛敲一个警钟,让韩湛也听听宋瓷的真心话。
好在宋瓷也给力,说的话也令宋翡感到满意。至于韩湛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不是宋翡在意的了。
-
来到后院,颜江掏出烟盒,将最边上的一根烟抽出来。颜江还没咬住那根烟,就被半路杀出来的韩湛利索地夺走了烟。
颜江气得瞪过去。
韩湛咬着烟,刚点燃,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听到颜江幽幽地说:“你们不是在备孕?”韩湛愣了下,赶紧把烟从齿间取走,用手捏着,只玩不抽。
颜江也聪明,刚才听了那对姐妹的谈话,便猜到韩湛这人心里藏着许多秘密。
颜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他拍拍韩湛的肩膀,告诉他:“韩先生,听我一句劝,坦白点,把话讲开,感情才能更长久。有些秘密就像是一颗埋在手指肉中的刺,就算被肉吸收了,那也还有一个肉疙瘩。”
韩湛皱着眉,没吭声。
颜江又说:“我很了解宋宋,她愿意给你机会,等你主动去坦白,你就得珍惜。你得明白,她的等待也是有期限的。”
颜江与宋瓷之间几乎没有秘密,韩湛与宋瓷结婚的那些原因和交易,颜江也都知道。他不得不提醒韩湛:“韩先生,你别忘了,你跟宋瓷之间,还有一个一年之约。”
韩湛浑身一僵。
他瞳孔睁大了一些。
联想到刚才宋瓷对宋翡说的那些话,韩湛只觉得后怕。这段时间,宋瓷总是软软糯糯的喊他韩哥,逗他笑,陪他闹,在他面前放肆地哭,他便产生了一种宋瓷非他不可的错觉。
事实上,宋瓷又哪里是那种软弱的小女孩?她宋瓷可是跟家暴男斗智斗勇了六年时间,敢拿着刀往人肚子里捅的女人!
她爱他,所以愿意做他怀里的小女人。她若冷了心,那就是他碰不得刺猬球。
韩湛怕得眼睫毛都在颤抖。
颜江仍在说:“不要以为她想要跟你生孩子,就是真的非你不可了。宋宋自己会赚钱,也有才华,就算她肚子里揣着你的种,当你们感情真出了问题,她一样有底气跟你离婚。”
“她可不是依附于你的寄生虫,她想走就能走。”言尽于此,颜江便不再说了。
韩湛听完了颜江的一席话,又脑补了一些画面,整个人当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清醒过来,原来,隐瞒和不坦白,对伴侣也是一种伤害和不信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韩湛偏头锤了锤颜江的肩膀,“谢谢你。”
颜江摆摆手,“都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
两人在外面站了会儿,才转身进屋。四个人都心怀鬼胎,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吃完饭,他们将东西装上车,准备就回市区。
下了雪,担心省道公路上会有结冰,韩湛便在车轮上都装了铁链。回市区的路上,车开的有些慢,宋瓷偶尔跟韩湛聊聊天,如常的口气与平时没有区别。
韩湛突然就意识到,原来宋瓷也是善于伪装的人。
回到家,天已擦黑。
韩湛主动揽过做饭大任,不许宋瓷进厨房。他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做了一顿家常晚餐。宋瓷吃着韩湛坐的饭,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吃完饭,宋瓷打开电视机,找了部电视剧看。
她盯着电视,心却飞了。
直到身旁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独属于韩湛身上的木质冷调香水味钻进宋瓷的鼻腔,宋瓷这才偏头看着韩湛。见他头发脸颊都湿漉漉的,宋瓷说:“你洗头发了?”
“嗯。”
宋瓷弯腰从电视柜里取出电吹风。宋瓷拍拍自己的腿,对韩湛说:“韩哥,弯弯腰。”
韩湛弯腰,让宋瓷给他把头发吹干。
宋瓷的手指在韩湛的发丝间穿梭,韩湛头皮发麻,又舒服又惬意。吹完头发,韩湛也不坐正,就那样侧身躺在沙发上,脑袋放在宋瓷的腿上。
宋瓷看着电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韩湛的鼻头跟眼睛。
“宋瓷。”韩湛的声音听上去显得严肃,没有了平时暖暖的柔意。
宋瓷眨了眨眼睛,关了电视。她低下头,望着韩湛挣扎而犹豫的双眼,问他:“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韩湛与她对视,闪烁的目光流露出他的不安。“宋瓷,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好不好?”
宋瓷背靠着沙发,头望着天花板,喉咙动了动,“好。”
韩湛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中,他徐徐开口,娓娓道来——
“我的母亲以未婚的身份独自生下我,生下我后,便将我留在我外婆家,她重回学校参加考核,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空军。在我两岁那年,我不幸走失下落不明。我母亲和外公找了我好几年,但那时候的中国不像是现在的中国,监控系统远不如现在完善。”
“他们找了我很久,也没有找到我。那时候我还是个幼儿,我早就没有了那段记忆,这些事我也是从外婆口中听来的。但被偷走之后的事,我至今仍记得一些。”
宋瓷突然问道:“偷走你的人,是你的父亲?”
“嗯。”
“我的父亲叫爱德华·圣·克隆尼,他是一名意大利人。他的名字你也许很陌生,但他制造出来的几起大型犯罪案件,你一定听过。”韩湛随口说了几桩大事件,宋瓷惊闻那些事故都是她曾在报道上见过的犯罪事件。
宋瓷已经能想象出爱德华到底是多么歹毒狠辣的一个人。
“我被父亲带走后,被迫接受着他们家族的教育方式,那是惨无人性的教育。我父亲为了让我百毒不侵,从小就给我注射各式各样的毒药,让我成为人形毒物。我四岁那年,必须完成家族的洗礼仪式,我至今都记得,那个被我伤害的男孩,他长什么样子...”
宋瓷发现在面对任何大事件都宠辱不惊且镇定从容的韩湛,这一刻竟然害怕的颤抖起了睫毛。
“我们一共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上面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我们四个人中,只有老大最受父亲的宠爱,老大总用‘儿子’来称呼老大,对我们,都是直接叫名字。”
上次从文莱回来,在飞机上韩湛曾跟宋瓷说过一些有关他们兄弟姐妹的事。闻言,宋瓷便大胆猜测道:“你的大哥,莫非是你父亲的初恋情人给他生的孩子?”
韩湛突然睁开眼睛,对宋瓷点了点头。“是。”
宋瓷不忍去想,另外三个孩子每次看到父亲用疼爱和满意的眼神看着老大,却对他们漠不关心时的反应。一定很失落吧?怎么能不失落呢,同样是孩子,为什么他们就得像畜生一样被压榨欺负,而老大却能受尽父亲的宠爱呢?
“当我知道我跟妹妹弟弟只是父亲情妇生的孩子,而大哥才是父亲跟初恋情人生的孩子之后,我非常的恨大哥的妈妈。我偏激的认为,我们三兄兄妹的痛苦,都是那个女人带给我们的。”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父亲就不会找那么多替身情人!如果没有替身情人,我们根本就不会存在,也就不用受那些罪!那时候,才五六岁的我,特别讨厌活着,我总是幻想着能有一场死亡,把我带走。”
宋瓷听得心惊胆战。
她有些心疼那个时候的韩湛。
韩湛抬起右手,隔着皮手套抚摸宋瓷的脸颊,他的眼神渐渐迷失。
韩湛声音忽远忽近,他说:“你真的很像她。”
宋瓷心脏微微颤动。“像谁?”她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韩湛没回答宋瓷的问题,而是说:“父亲的房间里全都是那个女人的照片,有她笑的样子,弹琴的样子,闹脾气的样子。我误闯进父亲的房间,看到满屋子女人的照片,我当时感到特别害怕。我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密室,被无数张同样的面孔,用或喜或悲,或哭或笑的眼神盯着,我当时吓得汗毛都倒立起来!”
“父亲发现我闯进了他的房间后,他非常生气,他把我揍了一顿,那一顿毒打让我躺了一个星期。因为深深的痛过,所以我对那个女人的印象特别深。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才查到那个女人的身份,知道了她的名字。”
“叫什么?”宋瓷迫不及待地追问。
韩湛说:“叫江时雨。”
宋瓷松了一口气,心想,她的妈妈叫做姜蒙蒙,她之前的猜测应该都是错的。
韩湛将宋瓷那安了心的表情看在眼里,却皱起了眉头。“宋瓷你知道吗?半年前你去宙斯面试,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熟悉。”
宋瓷还记得面试那天的事,她问韩湛:“为什么熟悉?难道是因为我跟你妈妈长得像?”
“不是。”韩湛摇了摇头,他说:“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回到家,我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就去找了我母亲的照片。盯着母亲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你身上为何会给我一种熟悉感。因为你...”
韩湛手臂盖住眼睛,他叹了一口气,呢喃着说:“你的那张脸,是我痛苦的根源。”
宋瓷如遭电击,意识都涣散了。
她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声音发颤地跟韩湛求证:“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姜蒙蒙就是你父亲的初恋情人,我猜测的对吗?”
没有正面回答宋瓷,韩湛坐了起来。他盯着深灰色的地面,突然说:“姜蒙蒙,原名江时雨,英国籍华人。哥哥江时风,现任‘angel’乐团首席钢琴演奏家。”
扭头盯着神色呆滞的宋瓷,韩湛将宋瓷心里所有的侥幸都打碎了。“宋瓷,你明白吗?你的妈妈姜蒙蒙就是我父亲爱而不得的初恋!因为她,我的妈妈,阿让的妈妈,全都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韩湛痛苦地拽住自己的头发,他像是一头掉进了猎人陷阱的野兽,找不到出口。
韩湛痛苦地呢喃道:“我知道你妈妈什么错都没有,真正该被千刀万剐的是我父亲!可是宋瓷,我太讨厌你妈妈了!”
“还记得么,在医院里,我把你当做奸细,捏住你脖子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杀了你!可当你求我与你合作,让我娶你的时候,我当时心里就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那个念头太卑鄙,韩湛羞愧不已,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宋瓷心里也有些凌乱,听到这里,她忽然低吼道:“说下去!敢想敢做还不敢说了?”
被宋瓷一吼,韩湛精神一振。
他不安地望着宋瓷,小声地说:“我当时就在想,我可以娶了你,然后加倍对你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你彻底溺死在我的温柔怀抱里。”
“等你爱我爱得不行了,我再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我要让他看看,他爱而不得的女人,早就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让他明白他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宋瓷一脸平静。
她不怒不惊,反而还冷静地问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到那时候知道真相的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你就没有想过,你父亲一怒之下,也许会杀了我?还有你那个叫做阿让的弟弟,他比谁都想杀了我!”
宋瓷的三个问题,直接把韩湛问得哑口无言。
宋瓷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说:“我们领证后去深巷餐厅吃饭的那个晚上,在大街上我因为心里委屈当街痛哭,你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曾说过你娶我也是另有所图...”
宋瓷清楚记得韩湛当时的原话,他说:
【宋瓷,你又怎么知道,你接近我是处心积虑,我留下你,就不是别有所图呢?】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请好好的利用我。】
“其实你当时说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你图的不是我的美貌跟身体,你图的是我这张脸,与我是江时雨女儿的身份!你让我好好利用你,不是因为你大度,而是因为你也在利用我!”
没想到宋瓷连这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韩湛心里感到吃惊,也感到不安。
“我问你,是不是!”宋瓷彻底冷下脸来。
韩湛:“...是。”
啪!
宋瓷狠狠地甩了韩湛一巴掌。
韩湛的左脸颊火辣辣的,他被宋瓷一巴掌打得脑袋都偏了。
那么疼他的宋瓷,竟然打他巴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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