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回到府中以后,孟夫人并未追问昨晚他未归家的事情,只是温和地问道:“老爷,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点东西给你吃?”
“先不必忙,我有话跟你说。”
孟浩自觉对不住夫人,犹豫了片刻,终是准备向夫人道出实情。
“什么事?老爷请说。”孟夫人只是点头。
“我昨夜去了天香院。”孟浩顿了顿,继续说道:“醉酒之后,与一个姑娘......”
孟夫人径直问道:“清倌人还是红倌人?”
孟浩踌躇片刻,低声说道:“早上起来的时候,那姑娘身下有落红......”
“那这件事就很好办了,如果那姑娘之前真的是个清倌人,老爷就将其纳妾,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如果,只是个骗局,想要诈些银子,那就施些银子,打发了事。”孟夫人很快就有了决断。
“不若就给那姑娘些许银子也就罢了,至于纳妾,还是算了吧。”孟浩有些抗拒。
“怎么?老爷这么看重孟氏声誉吗?”
孟浩只是呐呐,不肯回答。
“也罢,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先使人去天香院打听打听吧。”
“海棠。”
孟夫人得到答案后,把孟浩一人晾在那里,自去安排了。
申时前后,孟府的仆人前往天香院打探海棠,却只得到了人去楼空的消息。
仆人前来复命,“夫人,小的去了天香院,找了那院里的妈妈,想要打听海棠姑娘的事情,却被那位杨妈妈告知,海棠姑娘已经离开了。”
孟夫人一脸疑惑,“离开了?去了哪里?”
“那位杨妈妈说海棠姑娘已经离开天香院,离开临安城了。”仆人平静回道。
“这怎么可能?今天早上不是还在吗?怎么就走了?会不会是那里的人骗了你?”孟府审视着仆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仆人恭敬说道:“夫人,那位杨妈妈说,海棠姑娘早些日子已经攒足了赎身的银子,只是为了等一个人。听说昨天夜里已经等到了那个人,也就在中午时分收拾行囊离开了。”
孟夫人顿了顿,“那天香院的人还说了什么?”
“再也没说什么了。”
孟夫人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仆人告退。
孟夫人有些坐立不安,想了一阵子后,径直去找了孟浩。
孟夫人一见到孟浩,就立刻问道:“老爷,你与那海棠姑娘可是旧识?”
“此话从何说起?”孟浩一脸困惑。
“你仔细想一想,你是否认识她!”孟夫人很是认真。
“唔...我想一下...”孟浩皱着眉头认真回想,“我不一定认识她,但我之前应该见过她。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她有些面熟。”
“那或许天香院的人说的没错,那位海棠姑娘是在等一个人。”孟夫人分析道。
“等谁?”孟浩一脸无辜。
“等你啊,老爷。”孟夫人一声长叹,有些怜悯地说道:“她早就攒足了赎身的银子,却迟迟不肯离开,只为了见他的心上人。直到昨夜,她在那里见到了你,也就了却了心愿。所以才在今天离开了临安县。”
“怎么可能啊,我又不认识她。”孟浩辩驳。
“老爷啊,你可能不认识她,但是她会认识你啊。”孟夫人有些可怜海棠。
“那也不用委身与我......”
“好了,不用再在这里猜测了。明日我们请那位天香院的妈妈一起喝个茶,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孟夫人决定了解事情的真相。
“既然海棠姑娘已经走了,又何必深究呢?”孟浩颇为不解。
“你们男人啊,最是薄情寡性。”
孟夫人扔下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转身离去了。独留孟浩一人皱眉反思。
翌日,午后不久,孟夫人就派了仆人前去天香院邀请管事杨妈妈茶楼叙话。
仆人回报:“夫人,那位管事杨妈妈同意了,约在未时二刻,青莲阁。”
“好。”
午时过后,孟夫人叫上孟浩、带了小厮丫鬟,一起前往茶楼青莲阁。
到了地方,孟府一众人先是被跑堂的请到了雅间,随后便上了茶,各自坐下。丫鬟小环自是待在屋里伺候着,小厮则下了楼,在茶楼门口候着客人。
不一会儿,客人来了,小厮连忙请到雅间。
孟夫人与杨妈妈见礼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杨管事,那位海棠姑娘当真是走了?”
杨妈妈一副端庄秀丽的样子,“自然是走了,难不成我还骗你们吗?”
孟夫人干咳两声,尴尬地笑了笑,“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们想了解一下海棠姑娘的事情。”
杨妈妈撇了撇嘴,“既然人已经走了,有什么好问的?”
孟夫人温言说道:“话虽如此,但若是日后有缘再见了呢?劳烦杨管事透漏一二。”
杨妈妈踌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我就把我知道的简单说一说吧。”
杨妈妈想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海棠啊,她是天香院这些年最受欢迎的姑娘之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唱腔舞蹈也是步步领先众人。只是啊,她一直心性淡薄、性情清冷,所以从来都不是最红的那个。她不愿意给那些老爷做小,也不愿意做那些公子哥的外室,这些我都顺着她,也没逼着她接客,所以在这临安城的名气不算顶尖。直到前些日子,她攒足了银子,就与我商量赎身的事情,我也就答应她了。她之所以一直不走,就是为了等她喜欢的人。至于她喜欢谁,我也就不多说了。
她银子攒够之后,就不在与那些恩客保持来往,也不去参加什么诗词文会之类的聚会,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这楼里的生活无非是迎来送往,她消失了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慢慢淡出了这一片世界,只是接下了教人琴曲的工作,算是赚些生活花销。这道前夜,她见到了他想见的人,也就圆了心愿,离开了。”
孟夫人追问:“杨管事,那你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吗?”
“以前听海棠说过一些家里的事情,海棠的祖籍是在庐州,以前她家里也是做过官的,算是书香门第,小时候也读过书,学了些诗词歌赋。只是后来她父亲在朝堂上出了一些事情,也就被罢官流放了,女眷都被充为官奴了。几经流离,最后进了天香院。”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海棠的身世展露出来。孟夫人想了想,轻声道:“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嘛?”
杨妈妈摇了摇头:“家里应该是没什么人了,她家男丁俱被流放塞外,女眷也尽是入籍为奴,如今已时隔多年,怎么可能还联系得到呢?”
一直未开口的孟浩忽然接了话:“你可知她父亲出的什么事情吗?在哪一年出的事?”
杨妈妈想了想,摇头说道:“具体什么事情海棠没说,时间应该是新皇登基后不久。”
听到这个答案,孟浩夫妇对视了一眼。
孟夫人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杨妈妈再次摇头:“不知道啊,我一直劝她留下,只是她太犟了,非走不可,也没说是要去哪里。”
孟夫人试探问道:“她会不会是回了老家庐州?会不会老家还有什么亲戚?”
杨妈妈摆了摆手:“应该不会的。”
孟夫人继续试探:“那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临安县呢?”
“或许只是伤心了吧。”杨妈妈幽幽长叹,瞥了一眼孟浩。
杨妈妈的这一举动让孟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明白,肯定是丈夫孟浩说了什么伤害了海棠的话,才导致海棠离开的。
杨妈妈说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了,只是奉上了一封书信,还有一个香囊。似提醒般说道:“这是她留给孟大人的东西。我知道孟大人迟早会找来的,所以今日也就当面给了你吧。”
孟浩伸手接过。只见信封上并未写着收信人的名字,当即拆开了书信,信上说:
书呈孟先生:
见字如晤。
忆当年初相见,你一袭蓝衫,意气风发。妾身再难相忘,情丝深系。
比来已隔多年,然思君之念未尝稍离臆间,及至今日,犹难忘怀。
昔亦曾与君同在一屋,今却有无数围墙隔断,虽有心,却无力。
唯有明月寄相思。
今能得见,实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妾身唯有委身于君,如此便心满意足。
执笔之时,妾身已收好行囊。
愿君日后遇水有桥,逢山有路,日日夜夜安康快乐。
愿君善自珍重。是嘱。
太平元年八月十二日,海棠谨书。
孟浩读完信后,用手紧紧地捏着信纸以及香囊。
杨妈妈看孟浩已经读完书信,作势要走。刚起身,便拍了一下脑门,说道:“我差点忘了,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
孟夫人点头,“说吧,杨管事。”
杨妈妈缓缓说道:“海棠有个情同姐妹的丫鬟云儿,如今还在天香院呢,如果你们想要给云儿赎身的话,尽早点来;当然了,如果没有想法的话,就当我多话了。”
杨妈妈说完,也不管孟浩夫妇的反应,扭着略显臃肿的身子出了门去。
孟浩收起信件,手里还捏着那个香囊。孟浩当着自家夫人的面也不好直接打开,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发现香囊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打算回家之后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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