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出了晋王府后,脸色铁青地走在兴宁坊的街道上。
大太监鱼朝恩小心翼翼地跟在主子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发皇帝的雷霆大怒。
两人就这样闷声走了半里地。
在一处街道拐角处,皇帝霍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鱼朝恩,你说晋王真的不清楚朝中新近发生的大事吗?”
大太监鱼朝恩几乎是跟随着皇帝的步伐停住,听完问题后,回道:“以老奴的浅见,想来是不清楚的,不然的话,晋王爷不会如此动怒的。他虽是恼怒陛下,但向来敢作敢当,不会做出这般无趣之事。”
皇帝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轻声问道:“朕当年的手段是不是太过阴诡?是不是太过不择手段?”
鱼朝恩面无表情地说道:“成王败寇而已,若是相赢,必要的手段还是要有的,不然的话......”
鱼朝恩后面的话并未说出,但皇帝知晓他的意思,若是当年没有那般阴险手段,如今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自然就是晋王梁瑛,而被囚禁在王府之中的自然就是梁亨自己了。
若是真的落得那样的结局,梁亨必然无法接受,也不会容忍自己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淡漠地说道:“既如此,那朕再给他一次机会,看他如何选择。若他铁了心不帮朕,那就休怪朕无情了;若他还顾念梁氏一族的基业,那朕也不会小气的。”
鱼朝恩并未听懂皇帝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皇帝准备做些什么,但他深知皇帝留的一些后手,知晓其中的厉害,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为帝国的未来担忧。
皇帝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鱼朝恩,你觉得晋王会如何选择?”
鱼朝恩犹豫了一下,说道:“以晋王爷的为人,绝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一定会选择帮扶陛下的。”
皇帝又问:“那你觉得他会落子何地?”
鱼朝恩轻轻说道:“柱国老大人。”
皇帝微微颔首,惋惜道:“可惜了,晋王的打算注定落空,张老头儿退意已定,不会掺和在这趟浑水之中的。”
鱼朝恩并未接话,但他的眼神表明了他还有想法未曾说出来。
皇帝头也不回地说道:“有想法就说吧,别藏着掖着。”
鱼朝恩老老实实地说道:“老奴觉得晋王爷不一定会无功而返。”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问道:“此话何解?”
鱼朝恩斟酌了一番,低声说道:“柱国老大人虽然退了,但张景岳年轻有为,要修为有修为,要资历有资历,如今只是正四品下的神武军中郎将,若是外放的话,至少也是统领一军的大将军,实力不容小觑。”
皇帝冷哼一声,道:“老大人既然想退,那朕不勉强他,只是张景岳,却是有些不好安排。若是继续留在京城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中郎将,的确有些屈才,可若是放他出京,担任一军主将,朕的心底还是有些不愿意啊。”
鱼朝恩轻轻一笑,适可而止地提醒道:“柱国老大人虽是有些不地道,但张景岳是个人才,不可闲置。若是能够好好**,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柱国老大人。”
皇帝明显有些意动,但似乎觉得有些挂不住脸,闷声道:“等等再看吧。”
鱼朝恩嘴角一咧,无声地笑了一下。
......
嘉兴孟府。
耿护院在孟然的搀扶下,一脸郑重地敲开了绿屏的房门,约她后院一叙。
绿屏以为孟然等人要秋后算账,以为他们要在临走之前消除府中的隐患,心中很是害怕,脸上布满了恐惧,小脸瞬间煞白。
耿护院看着气机流转的绿屏,温声安抚道:“绿屏姑娘请放心,我找你另有要事,无需太过紧张,和你之前的经历往事无关。”
绿屏稍稍和缓心底的紧迫感,轻声问道:“耿叔找我什么事?”
耿护院道:“你跟着我俩去后院聊吧。”
绿屏犹豫了一下,将房门轻轻带上,跟着两人去了后院。
夜风轻拂,凉意顿生。
耿护院在凉亭中坐定后,挥手示意孟然离开。
孟然走后,耿护院邀请绿屏一起坐下。
待两人坐定后,耿护院轻轻开口,温醇的嗓音在亭中响起,说道:“绿屏姑娘,我观你骨骼清奇,奇经百脉之间的气息流转与寻常人不太一样,倒是有些符合在下师门功法的要求,可有拜我为师的意向?”
绿屏愣了一下,低声问道:“我?拜您为师?”
耿护院微微颔首,温声道:“对,你没听错。”
之后二人在凉亭内谈了许久,达成了一致意见。
绿屏并未拜入耿护院门下,但依旧学习耿护院的师门心法及枪法少年时。
......
旭日东升,神州大地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缓缓苏醒,沉睡的人儿更衣起床,忙碌着新一天的事宜。
嘉兴城南湖巷孟府。
天刚亮的时候,孟然便已经起了床,吩咐府中仆役将行李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在用过早饭以后,孟然带着耿护院、林姓刀客及林冲、花荣两兄弟出了府门,或骑马或乘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孟府的大门口,没有一个送行的人。
如此古怪的模样,自然是得了孟然的交代,他不喜欢那种依依不舍的离别,怕自己舍不得如此安逸美好的生活,但他无从选择。
孟然的书房里,宋晓飞身穿一件清淡素雅的衣裙,正痴痴地坐在书桌后面,不停地看着孟然留下的那封书信,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信中的那首词。
摸鱼儿·临别赠佳人
太平五年,出临安而至嘉兴,小憩,临别而咏。
狂风疾疾,雨更欢,栏外行人疏疏。
莫道旅客贪安逸,闲坐昏室一片。
棋盘纵横,浊酒几杯,眷恋午后安。
其中苦楚,不可与人言。
壮志酬酬,趁年少,且往江湖庙堂。
南月北雪宜尽兴,不枉尘世一遭。
巍巍雄关,漫漫古道,只恨余生短。
此间风流,无需旁人说。
这首词被宋晓飞念了数遍,其中真意渐渐萦绕在她的胸腹间,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滚落在信纸上,留下了两朵浅墨色梅花。
宋晓飞挥起衣袖,在脸上抹了几下,却总擦不干那两道小溪,仿若天上落下的银河匹练一般,斩也斩不断。
许久之后,宋晓飞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她的右手扶着额头,左手拿着信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端的是惹人心疼。
宋晓飞将脸上的泪痕擦干,露出一个坚毅的表情,低声自语道:“你选择北上,妾身不能挽留,也无能相助,只能留在这里等你回来。不管未来如何,妾身都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宋晓飞恍惚间,房门被人推开,走进了一道俏丽的身影。
来人穿过正厅进入书房以后,很是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有清脆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
“宋姐姐在想什么?”
宋晓飞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丫鬟绿屏,面无表情道:“不敢当绿屏姑娘的姐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绿屏歉然一笑,说道:“昨日都是我的不是,求姐姐见谅。”
宋晓飞神情复杂地看了绿屏一眼,叹息道:“我只想在这里安静地住着,等我想见的人,并没有侵占孟府的意图,绿屏姑娘且放宽心。
他日我若是等到了我要等的人,自会离开孟府,绝不会在此地停留,请绿屏姑娘无需担忧。”
绿屏露了个古怪的神情,问道:“宋姐姐要等的人可是少爷?”
宋晓飞没有遮掩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地点了个头,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地一览无遗。
绿屏苦笑一声,道:“既然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何必争个你死我活?与其那样,不如和好,做个异姓姐妹,也算有个说话的伴儿。”
宋晓飞先是愕然,随即嫣然一笑,轻声问道:“你们之间?”
绿屏眼帘低垂,闷声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两情相悦,他并不喜欢我,我只是......”
宋晓飞哈哈大笑,许久之后才敛声道:“看来我还比你强一点,至少孟然还是喜欢我的。”
绿屏欲要反驳,却不由想到某些细节,心情瞬间低落几许,圆圆的俏脸上挂着一层寒霜。
宋晓飞看到绿屏如此模样,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口挤兑一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柔声调侃道:“有什么好生气失落的,等孟然回来以后,我让他跟你圆房。”
绿屏的脸上多了一缕红晕,娇声斥道:“宋姐姐休要胡说,我只是...我只是...”
宋晓飞眼眸流转,道:“那就算了,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下我就明白了,我会把你的心意告诉他的,省得他多了别的心思。”
绿屏又羞又气,娇嗔道:“姐姐就知道欺负人......”
宋晓飞嫣然一笑,温声道:“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以后你我二人就以姐妹相称,共进退,共等待。”
绿屏轻声应道:“绿屏见过姐姐。”
宋晓飞轻轻巧巧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很是真切。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绿屏便退出了正院,缓缓走到后院,静静地站在临湖的青石板上,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许久之后,绿屏双手虚握空气,好似在握着一杆长枪,在秋日下随风挥舞,嘴里念叨着:“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此词十二句,共有十二式,但绿屏只学到了九个招式。
绿屏舞完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对着南湖盘膝而坐,默默运行着混元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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