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收好丹药以后,对着陆沉微微施了一礼,满是歉意地说道:“你们上门拜访,却被搞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替耿叔向红前辈道歉了。”
陆沉眼眸含笑地看着孟然,轻声问道:“那我呢?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孟然挠了挠头,并没有正面回答陆沉的问题,柔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微微有些失落,语气清淡地说道:“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了?你在嘉兴闹得这么大,我又怎么会不知晓呢?”
孟然哦了一声,很是关切地问道:“家里最近还太平吧?”
陆沉轻轻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只是出了一些小事情,整体来说倒也还好。”
随后二人进行了一番蜻蜓点水的交流,很快便转移话题,避开这个无法深入开展的话题。
几句闲话以后,孟然正容问道:“陆兄今后有何打算?”
陆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准备在这里过太平日子吗?”
孟然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说道:“自然不是。我准备北上,前往无量山。”
陆沉一脸不解地看着孟然,语气怪异地问道:“为什么?”
孟然笑了笑,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我家先生让我去的。”
陆沉哦了一声,也就没有继续刨根问底,淡淡说道:“那你准备什么时间出发?”
“等此间事了,我就即刻启程。”孟然回道。
陆沉很是玩味地笑了笑,讥讽道:“舍不得你的那位美娇娘?”
孟然愣了一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陆沉说的那位美娇娘是谁,他轻轻一笑,说道:“你想多了,她只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并不喜欢,也没有发生什么。”
“不喜欢吗?”陆沉的语气很是古怪,沉声说道:“既然你不喜欢,怎么会被传的沸沸扬扬?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你干嘛不敢承认?难道是介意她的身份?”
孟然连忙摆手,解释道:“陆兄想岔了。并非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喜欢她,而是我对她并没有丝毫的垂涎之意。至于满城百姓口中的风雨,不过是有心人散播的谣言罢了。”
陆沉瞥了孟然一眼,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把她留在身边?不怕日久生情吗?”
孟然笑了笑,很是随意地说道:“我们很快就要走的,不会产生太多的交集。之所以停留了这么久,只是为了养伤而已,如今我的伤势已经复原,很快就要继续北上。”
陆沉还要再说什么,被屋内走出的红姑娘喊住了。
“陆沉,我们该出发了。”一袭红衣的红姑娘面沉如水,声音有些寒冽刺人。
陆沉看着眼神情冷的红姑娘,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勉强一笑,轻声说道:“是啊,我们该出发了。”
孟然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陆沉对着孟然轻轻一笑,说道:“此行我是来看望你的病情的,既然已经见过了,我也该出发了。”
孟然一脸担心地问道:“陆兄要去哪里?”
陆沉摇头说道:“以后若是见到了,你自然会知晓;若是见不到,也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孟然并未听出话里的深意,只以为是陆沉在耍性子,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语迷惑自己,当下也就施然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随后的几息里,陆沉如来时那般干脆利落地走了,未曾回头。走在他身后的红姑娘深深地看了孟然一眼,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布满了寒霜。
孟然被这个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他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大门口,若有所思。
不知何时,一脸惫懒模样的李浩然站在了屋檐下,啧啧道:“孟小子,你怎么就招惹了那个女娃娃?”
孟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李浩然嗤笑道:“好歹也是一个高手啊,怎么会对你这小子动了杀念,真是想不通啊。”
孟然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或许修为高绝的人都是怪脾气,谁又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浩然抠了抠鼻孔,对于孟然的无端猜测嗤之以鼻。
孟然对着空荡的院子看了一眼,声音平淡地问道:“前辈,那位红姑娘是什么修为?”
李浩然面色一肃,沉声道:“九品以上。”
刚刚跨出房门的耿护院接了一句:“地仙以下。”
孟然大吃一惊,不由问道:“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修为?九品到地仙境之间隔了不少的小境界吧?”
一旁的李浩然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耿护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神州大陆卧虎藏龙,有此怪异之事不足为奇。”
孟然咧嘴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被这么一尊大神惦记上,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可高手都是这般的不讲理,又能去哪里诉苦鸣不平啊。
李浩然瞥了一眼眉头不展的孟然,伸了个懒腰道:“你怕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孟然脸上的苦意更浓,轻声道:“能不怕吗?她要是想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李浩然嗤笑一声,“你怕个屁啊,耿兄弟对上那个红丫头绝对是稳胜一筹,你把心好生地放到肚子里。”
孟然叹气道:“你们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
耿护院接过话茬,平静说道:“是这个道理,别人手里的刀终究是别人的,总有用不顺手的时候。所以我会在离开之前教你一些独门秘诀,至于你日后的成就高低,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
孟然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耿叔要去哪里?”
“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访友。”耿护院的声调依旧古井无波。
孟然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破境后就走。”耿护院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去了后院,留下一个让人看不明白的背影。
孟然看着那个背影,对着一旁的李浩然问道:“前辈,耿叔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李浩然反问了一句,“这重要吗?”
是啊,这重要吗?
并不重要。
我们人活一世,总是要去做一些看似愚蠢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若是一味的随波逐流,那和草木石头有何区别。
或许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吧。
......
直到出了南湖巷,陆沉依旧没有撑伞,只是任由细碎的秋雨扑打在发髻上、脸颊上、衣衫上。
看着如此作态的陆沉,红姑娘神情暗晦,眼神清冷如北极冰川,周身笼罩着一团浓郁的杀气。
陆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停下脚步,一脸平静地看着平日里很是敬重的姐姐红姑娘。
“您对孟然动了杀意?”
红姑娘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陆沉的声音微微抬高。
“需要理由吗?”
陆沉紧紧地抿住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难道不需要吗?”
红姑娘眯缝着眼睛,寒声道:“就凭你对他有了好感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死上千百回了。”
陆沉脸色一白,身形微微晃动,几要踉跄后退。
有些心事,若是没有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还可以自己骗自己,说那只是朋友之情,说那只是救命之恩。
一旦被人揭露,直面内心的时候,留给我们的只有惊慌失措猝不及防。
他慢慢转身,朝着早已看不见的临湖孟府望去,那里有他想见的人,也有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心思想法。
对于陆沉的失态,红姑娘越发恼怒,连带着对孟然的杀心更重。
陆沉许是察觉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杀意,轻轻伸手握住红姑娘的手,低声说道:“红姐姐,我们走吧,请不要伤害孟然,他是无辜的。”
“无辜?”红姑娘冷冷一笑,寒冽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我们陈氏一族就不无辜吗?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就不无辜吗?”
陆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和他有什么关系?您又何必跟他过不去。”
红姑娘对着陆沉深深施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道:“您若是不在意陈氏一族的命运,不在意父母兄弟同族亲人的性命,现在就可以回到孟然的身边,我绝不阻拦。”
陆沉的嘴角微微扯动了几下,终是轻声说道:“红姐姐,我答应你,有生之年再也不会主动与孟然相见,只求你绕过他的性命。”
红姑娘愣了一下,缓缓说道:“何必呢?”
陆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许久之后才收声说道:“我就当红姐姐答应了。”
红姑娘轻轻嗯了一声,再无后文。她只是在内心深处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懂少女怀春的心情,又哪里听不出陆沉话里的漏洞,可她能如何?真的去杀了孟然吗?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不想陆沉埋怨她一辈子。
一直未曾撑开的伞慢慢打开,遮在陆沉与红姑娘的头顶,挡住了那细碎的雨珠与别样的情绪。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直至被雨幕遮掩,消失不见。
清冷又湿润的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杀气,还有一缕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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