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勇其实是地方团练,多数承担游徼的职责,专门逮捕搜查贼人,常常与税丁狼狈为奸。
别看等级不高,只是县城之下的乡级皂吏,但直接管辖方圆百里的平民,颇为得势。
如果一介穷苦平民不惧鬼神,不怕虎豹,那他必定深深惧怕于手持大刀与水火棍的乡勇。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
辰天花费重金从赵宏英手里留下乡勇,并将其缴械,他们既无武器,也无靠山,顿时跟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差不多了。
这批平民不管是向辰天献上投名状也好,还是真的泄愤也罢,三队乡勇霎时被人群淹没,打得血肉模糊,烂糟糟的看不出半点人形。
良久过后,围绕这些烂肉的人群突然爆发一阵阵哭号,声声肝肠寸断。
辰天不用细想,也知这群平民肯定是大仇得报,一时又前途未卜,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的哭天喊地。
“把他们带回坞堡吧,待遇比咱们的民夫低半截,走留随便。”
“遵命。”樊长翔转身而去。
这七万流民的成分极其复杂,他们不是被迫投靠永泰城,大多是因为殷建元一纸令下而背井离乡,很可能反过来忌恨永泰城。
更何况,现在的战局还不明朗,他的忠心也是问题。
所以辰天觉得与其费心费力的安抚他们,不如降低待遇,筛选出那些真正无家可归的穷苦平民,以后再给他们正式录入民籍。
反正牧野坞堡还有不少附属建筑没有完工,正缺民力,肯定饿不死他们。
“神尊。”
“有话直说。”
“殷建元为何大费周折,非要给咱们送来七万流民?难道他不知永泰城急缺人口?”程宜亮扶住青鸢翅膀,终于感觉不那么头晕了。
辰天想了想,大致推测道:“可能是他感觉殷建承的身份尊贵,需要用七万平民衬托吧,否则他不好向沧汐殷内部交待。”
“其次,他也很有可能认为永泰城被毁,粮草不足,有意调遣平民增加后勤压力。”
程宜亮感觉很有道理,忽然又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姑苏城与平沐关其实正缺粮草,无法供养这七万平民,所以把包袱甩给咱们了?”
“哈哈,绝对不可能。”辰天嗤笑。
“……为什么?”
“纵使沧汐北域再兵荒马乱百倍,寸草不生,缺衣少食的也只会是平民百姓,高层半点影响都没有。”辰天看向程宜亮,解释道:
“殷建元入主姑苏城之后,一举侵吞流沙商会,这番表现注定他不会顾及底层的死活,征战过后也立即撤离,哪能长治久安的心思?”
辰天此话的口味很戏谑,但字字都是残酷的事实,听得程宜亮头皮发麻。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殷建业入主沧汐北域之后,亮出讨伐域外天魔的名号,强行征兵,不顾芸芸众生的死活,悍然出师。
家谱史书之上倒是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这些终日食不果腹的平民呢?估计半点墨痕都不会,终究湮灭于世,死得不明不白。
“启禀神尊,本门千机阁愿意收纳七万平民,从而彰显永泰城的博爱。”
“哦?”辰天诧异,北域三十六宗门被殷氏压榨得很惨,其中又以锻造机巧的千机阁最甚,程宜亮据此穷怕了,一枚铜子都恨不得掰成两掰花。
如今他却一改常态,反而舍得大出血了?
“七万平民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仅饮食开销便是万钱之数,你当真吗?”“千机阁出身墨门,路见不平,当挺身而救,微职所言句句当真。”程宜亮满脸郑重道,“微职近日亲眼目睹十万民夫平地起高楼,如此伟力,移山填海也不在话
下,当属人间正道。”
听到这里,辰天深深的看向程宜亮,感慨道:“难道你在短时间内可以造出机关青鸢,原来是参悟墨经有所顿悟。”
“那这样吧。”
“今明两天你先做接待准备,后天正式授领七万平民,如何?”
“多谢神尊。”程宜亮深揖到底,“微职谨代表七万平民,深感神尊大德。”
“行了,你驾驶青鸢先回去吧,我找樊将军还有点事。”
“微职遵命。”
时近傍晚,凉风习习,中秋的河风吹过芦苇荡,已经有一丝寒气。
七万平民跋涉在前往牧野的途中,一片愁云惨淡,只是木然跟着军旗前进,恍如行尸走肉。
“你刚才给赵宏英多少金银?”辰天骑马与樊长翔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询问,“明天是不是还有见面的机会?”
“两千足银,当时末将递上安诚钱庄的银票,他并不收,只要白花花的真银子。”樊长翔说着说着,突然道,“神尊莫不是想在明天伏击他?”
“伏击他?哪刚才为何不动手?”辰天摆手否认,但也不说明缘由,只是嘱咐道,“明天向他交纳银两之时,知会我一声。”
“喏。”
“哦对了。”辰天回望身后蔫头耷脑的难民,又补充道,“你带他们回去好好洗漱,通知柳荫堂仔细检查身体,最近牧野刚刚战死三十余万人,恐有病疫。”
“遵命。”
这些生活在牧野滩涂附近的农户,可不是辰天坞堡的民夫,他们有什么就只能吃什么,并不避讳来源。
如果一不小心中招了,又传染到坞堡,不亚于再被狮鹫军团空袭一次,简直亏大了。
“敢问神尊,为何要将这些难民先安置在军营周遭?他们拖家带口,恐有不便。”樊长翔满脸为难,对此很不解。
辰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又没让你负责训练他们,只是顺带看守而已,两天之内,你必有惊喜来报。”
“真的?什么样的惊喜?”樊长翔疑惑。
“两天又不长,慢慢等吧。”辰天没有明说,因为他现在只看到其中的苗头,还瞧不出细节。
絮叨过后,辰天注意到永字营护送的一长串棺材车队,里面正是暴露身份的鬼灯探子,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这些人生前肯定经受过非人酷刑。
即使侥幸存活,也因此次置换活动被杀,再也不能睁眼看到为之拼命守护的永泰城了。
“忠义庄有座紫陵,现在立即单独开辟一块空地,厚葬英灵吧。”“没问题。”樊长翔应声,低声又道,“那这些人的墓志铭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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