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个?原娇娇脸色十分难看。她什么意思?是说对付自己的办法有的是,以至于换一个也无妨的意思么?
对上原娇娇难看的脸色,乔苒笑了笑,目光重新看向她,顿了片刻之后,才颇有几分深意的开口了:“原大小姐气色不太好。”
原娇娇板着脸冷冷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乔苒的眼神落到她长长的袖口处顿了顿,总是放血医治大殿下,气色能好才怪了。
大殿下的病不同于旁的病人,有些原娇娇放过一次血便罢了,而大殿下则是长久的连续不断的放血。
这但凡是个人又怎受得了?乔苒看了片刻原娇娇之后,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道:“我一进来便闻到了很浓重的药味,你请太医署的人为大殿下开药了?”
原娇娇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的将目光转至一边不去看她,只冷着脸回她道:“不是什么病都需要我出手的。”
乔苒轻哂,顿了片刻之后又道:“那大殿下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方才见他在门口拿身份压我的时候可没看出半点异样来。”
原娇娇听的眉头忍不住蹙起,下意识的回道:“我没同大殿下说你要来的事,此事我亦不知晓大殿下是由何得知的。”
“是么?”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笑,“哦”了一声。
口中虽是道着“哦”,可不管是她的神态还是语气都没有半点相信的意思。
“我没必要让你来信我。”心里莫名的涌出一阵无名之火,原娇娇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我也没想过让大殿下掺和你我之间的事,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女孩子又是一笑,平静的笑声中不知为什么总能让人听出几分嘲讽之意来,女孩子负着手,来回走动了两下才再次出声,“这个孩子在年宴那一日做的事我没有忘记,你口口声声道不会让大殿下掺和你我的事,可年宴那一日你是怎么做的?”
“大殿下做这些事情前根本没有同我说过,事后我也同他解释过了。”原娇娇心中一阵烦躁,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对上女孩子似笑非笑的脸色,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可笑,“我同你解释什么?便是事情当真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因为我不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若是你故意撺掇他,自然也只能记恨在你身上。”乔苒笑着说道。
“随你!”原娇娇不耐烦的道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你若是只想拿些旧事来压我,妄图我动恻隐之心便罢了,我本不是那等纯善之人,这一点你心里清楚。”
“嗯。”女孩子点了点头,对原娇娇的不耐烦视若未见,只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忽道:“大殿下的病治标不治本,你一直这般放血却寻不到别的法子,当真能长久下去?”
算起来从原娇娇入宫为大殿下治病开始也不过一年而已,常年放血的原娇娇脸上气色便很是难看了,嘴唇白的惊人。
正常人这般天天放血早吃不住了,原娇娇又能好多少?
“与你无关。”原娇娇身形一僵,顿了顿,道。
“你放血治病救人的事前一段时日曾有人传出来,你便不怕?”乔苒又问她。
原娇娇转过身来,看向她,目光沉了沉:“如今已经没人在传了。”
“压得住一时,却未必能压得住一世,万一压不住了,你有想过后果么?”乔苒问她。
原娇娇咬了咬唇,没有立刻说话。
若说原先还没有意识到,可如今经过这一年的放血治病以及救人,她也已然意识到自己这身引以为豪上天赋予的血脉似乎是把两面开锋的刀刃了,一面助她平步青云直入陛下眼中,一面却随时有可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将来有可能陷入的境地她害怕,可另一面却又贪恋这为她带来一切的血脉,离不得。
“我们如今在办的这个案子甄仕远可对你说了?”乔苒反问原娇娇。
原娇娇看了她一眼,道:“听说有人抓走了一个工部的官员以及其子,在那官员夫人的宅子里那人还留下了一个阴邪类似法阵的东西。”
乔苒点头,将事情的消息补充的更细致了些:“有五个人被放在法阵对应的五行之上,血流尽而亡。”
原娇娇拧眉,没有出声。
乔苒也不管她,只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那个人被张解与大天师推测必是在求人之所不能求的极限。”
原娇娇抿了抿唇,蓦地抬头看向乔苒:“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又什么目的?”
她可不相信面前这个狡猾的女子会无缘无故做出送上门被她羞辱之举。
乔苒闻言,笑了,直到此时才说起了两人之间的事:“作为当年原二爷试验之下仅存的两个活口,我自然是来同你说一说原二爷当年的试验。”
开口闭口的“试验”让原娇娇只觉得耳畔的声音无比刺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出口驳斥道:“莫胡说八道!”
她是上天选中的天命之女,为救治苍生而降临。
“我没有胡说八道,”对上原娇娇恼怒中夹杂了几分复杂的目光,乔苒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若真是天命之女那该生下来便是与众不同的,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在你我还不知事的时候便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惨剧,到最后仅仅活了两个孩子。”
不知事的孩子唯一的好处便是什么都不懂,她这具身体本身也不记得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了。可这么多的孩子仅仅活了两人足可见对于那些孩子来说经历过的是如何惨痛的一段过往。
“原二爷是什么人你我心里皆清楚,若没有你我二人,他在焦原两家根本连话都说不上。”乔苒不急不缓的说着,“若真是焦、原两家自己传承来的秘术,那些在族中说得上话的焦、原两家族中人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天命之子或者天命之女?而要从那些外头抱回来的孩子中选出什么天命之女?”
“我二人这等情况在医道中便是那等千锤百炼练出的药人。”乔苒说道。
“胡说!”“药人”两个字彻底点燃了原娇娇心中的恼怒,只是并不擅长言语怒骂的原娇娇翻来覆去也只那么几句话,“什么药人,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对此,乔苒却是十分的坦然,她道,“当然,你比我好一些,算是成功的药人吧,我是个残次品而已。”
原娇娇看向她,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她,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几乎就要将口唇咬出血来。
女孩子掀了掀眼皮,目光从她面上一扫而过,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他焦、原两家的秘术哪里来的你可曾想过?”
原娇娇默了一刻,声音冷硬:“不知。”
乔苒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既然是生死人肉白骨,大殿下的病为什么久治不愈?”
原娇娇依旧冷着声音道:“不知。”
乔苒不以为意,接着问她:“那些被你的血救过的人有的可行,有的不可行了,你可知晓?”
原娇娇脸色僵的更厉害了,顿了片刻之后,摇头木然道:“不知。”
“你不知的话,那我便让你知。”乔苒说道,“你自己去问问那个做灯的林娘子之子,问他那手可还能提得动重物?”
原娇娇抿唇,脸色木然。
“先前乌孙使节团那个案子里便有那个人插手的影子,那犯了事的葛怀素人之将死,为求生才同他做了交易,葛怀素被送去刑部之前曾经提过你我二人之事。”乔苒说道,“你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如同我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若非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会无缘无故来寻你?”
原娇娇抬眼看她,盯着乔苒看了片刻之后,她忽开口喃喃:“你的意思是如今你正在查案子的这个人或许与你我二人……的血脉有关?”
乔苒点头,没有否认,只道:“所以,我想求你救一救那个活口。”
“不单单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当然救人一命也是一桩善举。”乔苒说道。
原娇娇垂眸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委实太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原娇娇才缓缓开口道:“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给你一碗药,只是这个案子若是查到了有关你我的事,你必须告诉我。”
乔苒笑了笑,点头允了下来。
当着乔苒的面,原娇娇也不必隐瞒自己治病救人的办法了,解开手腕上层层的纱布,在那道反复割划的旧伤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便自腕间流了下来。
自始至终,原娇娇也只蹙了蹙眉:这一切她已然很习惯了,自然也不觉得什么疼痛了。
将“药”交给乔苒,原娇娇熟练的单手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后复又抬头看向乔苒:“有没有效果,有多少效果我也不知道,你自试试吧!”
说罢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之感。
原娇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或许,这才是她每每给出一碗药时想说的话吧!
于她而言,她的血能治病救人是自打有了记忆之后便知晓的事,至于为什么能救人,自小到大所能记住的理由便是天生的,她是天命之女。可这种话真说出来,外头有几个人能信?便是她自己也不定能说服得了自己。
原娇娇想着,忍不住自嘲。
所以,有没有效果,效果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血能救人,如此而已。
乔苒应了一声将灌了药的瓷瓶收了起来,又问了一句原娇娇“可还有别的事要问我的?”,原娇娇摇了摇头,女孩子见状这才转身离开。原娇娇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子的背影,她这才收回了目光,默了默便忽地扬声开口喊了句“水行!”
听到声音的水行很快便自外头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
“你……”原娇娇略一迟疑便对水行道,“往后莫要同大殿下说我同她的事了。”
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水行是知道原娇娇说的是谁的,闻言顿时一愣,惊道:“小姐,她为难你了?”
那姓乔的前脚刚走,后脚小姐便将她唤了过来,若说没有为难小姐,谁信?
原娇娇摇了摇头,道:“没有。”
“怎么可能?”水行惊呼,对原娇娇所言显然是不信的,她恨恨道,“小姐便是太善良了,她与那什么大理寺的甄大人前后脚来分明就是想逼迫小姐。”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原娇娇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此时心情本就不悦,听到水行不依不饶的说话便不耐烦的道了一句,而后对一脸惊愕的水行道,“总之往后我和她的事你莫要插手了,也莫要让大殿下再知道这些事情。”
水行“哦”了一声,虽是有些不愿,不过对于原娇娇所言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原娇娇再次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多久之后,再次出声了,这一次她声音微颤:“你……先时说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便把那些药交给大殿下吧!”
说罢这句,原娇娇便转过了身子,垂下眼睑,不再看向水行。
……
……
没想到还当真从原大小姐那里讨到药了,甄仕远在回去的路上几乎盯着乔苒看了一路。
“甄大人,”待回到大理寺,乔苒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了下来,看向甄仕远,道,“你看着我作甚?”
甄仕远默了默,瞥了眼自己手里那罐药忍不住问乔苒:“你那药……到底是怎么得来的?没有答应原大小姐什么不该答应的消息吧!”
“没有。”乔苒说着顺手翻开了桌上的卷宗,并未抬头去看甄仕远,她道,“我只答应原娇娇若是寻到了有关‘老钱’的线索便告诉她,仅此而已。”
这倒不是什么勉为其难的事,待有了结果,告诉原娇娇也无妨。只是只用这等线索便换来了原娇娇的这碗药,甄仕远觉得以她与原娇娇的关系来看,原娇娇还是过于“好说话”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如何劝动原娇娇的。甄仕远心里想着,脚上却没有磨蹭,带着她要来的药便向后院走去。
那具还活着的“尸体”此时就在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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