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开始她是当真将水行忘了,直到后来重新回忆了一番大殿下那里的事情,才恍然好似从头至尾都漏了水行的存在。
那个丫鬟就站在人群中穿着一身不怎么显眼的裙衫,让人很容易的就将她忽略了。直到第二次,跟着陛下狐假虎威闯入大殿下寝殿时,她才恍然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水行,也因此多看了两眼。
当然,自从原娇娇发狠将原家上下老小的人都收拾了一通之后,水行这个原本咋咋呼呼的丫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性子也沉静了不少。可再改变,人也无法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改变的。就如她的改变是因为壳里换了个芯子的缘故一般。再怎么变得沉静,遇到突发的事情时,水行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从头至尾,她都安静的出奇,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这一切,就好似凭空换了个人一般。
这……怎么可能?乔苒自嘲。如果不是换了个人,那么对于今日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今日这件事背后少不了她的参与。只有一早便知道今日之事的发生才会如此冷静吧!
所以,撺掇大殿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水行。
当然,是与不是还要陛下来定夺,乔苒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便抬头扫了一眼。
这一扫便扫到了周世林古怪的眼神。
“怎么了?”乔苒一怔,问方才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安安静静的周世林。
周世林被她这一问,才干咳一声,朝她挤了挤眼。
乔苒:“……大督护,你有什么事直说吧!这表情叫我有些不舒服。”这周世林不知是不是近些时日日子过得顺遂舒畅,人也心宽体胖了不少,方才在宴席上更是没少吃,以至于此时整个人瞧起来油光满面的。再加上他这挤眉弄眼的表情,真让人自胃里生出一股翻腾的感觉。
被直言“表情令人不适”的周世林脸上神情一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示对她这句话的质疑。嘀咕了一句“你懂个什么叫阳刚之气”之后才道:“我便想问问,你把这件事推到那个叫水行的丫头身上是不是故意帮原小姐找个替罪羊的?”
这什么跟什么?乔苒有些糊涂了。
眼看女孩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周世林解释了起道:“原小姐现在可不能出事,毕竟大殿下离不得她。可此事看起来她又确实参与其中的样子,你揣测圣意,便故意将此事栽赃到那个丫头的身上,是吗?”
这话一出,乔苒更是不解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世林又要挤眼,不过一想到她“懂个什么阳刚之气”便强自压下了自己本能挤眼的动作,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嘛,你看方才那几个禁军护卫都看懂了,互相使眼色呢!”
乔苒:“……”
诚如周世林先前说的那样,整件事不管从动机还是能够操控动手的能力甚至获益者来看,原娇娇都占全了,会被怀疑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周世林会怀疑,那些禁军护卫也会怀疑。
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世林忍不住问她:“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
乔苒动了动唇:“可你们不觉得几乎所有嫌疑都指向原娇娇,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周世林道:“正是因为太巧合了,所以她就是幕后的黑手啊!”
这话……乔苒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抬脚向殿内走去,道:“大督护,你随我来。”
周世林嗯了一声,跟了上去,走时没有忘记拿着那盘桂花糕……的盘子。
走入殿内,里头歌舞依旧,飞天的舞姬正在空中起舞,煞是好看,不过此时不管是乔苒还是周世林都没有什么兴致来欣赏歌舞了。
乔苒带着周世林穿过人群行至正在认真观赏歌舞的甄仕远和徐和修身后。
此时正值飞天舞姬一舞完毕,两人拍手大声叫好。
乔苒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正在拍手的两人一边回头向她看来,一边不忘拍手。
而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开口问了出来:“你回来啦,方才陛下离开了一段时日,可是与你有关?”
乔苒早已习惯了,嗯了一声,倒是身后的周世林板着脸神情诡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上峰和同僚都怀疑事情与你有关。”仿佛是个惹祸精一般。
被暗指“惹祸精”的女孩子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此事可与我没什么关系。”
“你每次都这么说。”徐和修不忘拆台,而后迫不及待的再次追问起来,“快说!方才陛下离开是不是同你有关?”
这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兴奋让周世林忍不住挑了挑眉,问他:“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徐和修尴尬的咳了一声,不忘矢口否认:“哪有。”只是那些热闹总是会自己主动找到乔大人身边,让人本能的生出这等反应而已。
这可不是他的错,是乔大人自己的错。
乔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大殿下那里出了事。”
大殿下啊!徐和修同甄仕远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这两人真是幸灾乐祸的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周世林心中忍不住一番感慨:这般想来还是他手下那群兔崽子好啊,至少不会这般,就算想笑,也至少晓得掩饰一番的。
乔苒也未在意这二人的兴奋,大抵也是习惯了。
只顿了顿,她便开口将在大殿下那里的事情从头至尾连同她审问过的那几个禁军统领的事说了一遍。
待到话音刚落,便听甄仕远思忖着开口了:“此事瞧着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原小姐……”
这话才出,周世林便忍不住得意的对乔苒道:“乔大人,你看,我说的吧!”
“我还没说完。”周世林说罢,乔苒还未说话倒是甄仕远先开口驳斥了他的话,他说着同徐和修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不过此事看起来也委实太过显眼了,我看原小姐或许只是个推出来背锅的也说不定。”
周世林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等他说话便见徐和修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乔苒听罢笑了笑,转向周世林,道:“大督护,你看,并不是我揣测圣意故意为原小姐推脱什么的,而是对于同样的证据,我们同大督护却是截然相反的结论。”
对于接触案子不多,想法也简单的寻常人来说这就是原小姐做的,可对于接触过不少案子的乔苒等人,想法便更复杂一些了。
周世林被他们这话一噎:虽然他承认这几个大理寺的说的也有道理,可事情未必就如此啊!
“若是凶手也是如我这般想的呢!”周世林不服气道。
女孩子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本能的让他心头一跳,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来自山西路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一刻,便听女孩子淡笑着开口了:“虽说离奇,也不是不可能。”
周世林牙一酸,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就看看凶手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还是个心思复杂的。”乔苒说道,“凶手知晓观察那些禁军护卫,并且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布下今日的局,显然想法没有那么简单。”
周世林一默。
“还有,就算这件事是原娇娇做的,出面的也定然不会是原娇娇本人,”乔苒说道,“除了水行,我也想不到她还有什么人可以用的了。”
周世林咳了一声,不吭声了。
“还有,我方才想到一件事。”女孩子说着,对一旁的甄仕远和徐和修道,“此事你们不知道,不过,”女孩子说话间目光转向周世林,闪了闪,“大督护是知道的。”
什么事是甄仕远他们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周世林扶着脑袋,只觉得脑壳有点疼。
女孩子笑了笑,道:“在山西路,发生过一件怪事,不过,因着事情没有闹出过什么大动静来,我等便忘记了。”
周世林目光一滞,眼一翻,道:“你说吧,我可没那么好的记性。”这山西路的事都快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记得?老实说除了回来的路上堂堂一个阴阳司天师和吏部的小黎大人因为争风吃醋累的队伍里一群人拉了肚子之外,其余的,他几乎都快忘的差不多了。
“山西路那位前任府尹钱大人,也就是你的老朋友……”乔苒说着提醒他,“逃狱之前还带走了一个人,你可记得?”
周世林被她这么一说,先是茫然了一刻,而后默了默,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吧!”原本是不记得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仿佛记起了这一茬事。
看他如此反应,甄仕远颇为不满,于是开口直言:“我说老周啊,你要不要找太医看看,你这年岁按理说还不到患呆症的时候啊!”
这才过去多久的事,看他这样子似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周世林被他说得老脸一红,顿时怒道:“你不要乱说,我记性好得很,十多年前的事都还记得呢!早先你没被贬出京时,我二人在青楼遇见时,你点的那个姑娘叫柳烟儿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哟!原本还在认真想着案子的乔苒和徐和修同时露出了“会心一笑”的表情:柳烟儿啊!
本是为了力证自己没有患呆症的,岂料这随口一说,居然把甄仕远的老底给掀了出来。这对于周世林来说真可谓是意外之喜。于是越说越是来劲:“那个柳烟儿当年在长安城的青楼中也是颇有名望的,性子清高,卖艺不卖身,就连房家那位公子也是瞧上了,没想到偏偏眼睛有毛病,最喜欢同这人喝茶……”
乔苒和徐和修不约而同的看向甄仕远。
甄仕远脸色十分难看,见状忙低吼了一声:“够了啊!我同那柳烟儿清清白白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对,喝茶嘛!”周世林得意的挑了挑眉,道,“就清清白白的喝茶关系,什么别的关系都没有。”
眼看越说甄仕远的脸色越是不太对劲,乔苒忙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接着说钱大人的事吧!”她可没错过周世林方才得意时说的那个“房家公子”,这什么柳烟儿的事多半就同当年甄仕远被贬出京有关了。
乔苒虽说好奇此事,可此事是甄仕远的禁忌,他既然不想提,乔苒也不想逼迫。毕竟,戳人软肋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来得好。
“那钱大人逃狱之前不是同你打了一架吗?”乔苒耐心的提醒着周世林,“而后当着我等的面将原小姐劫了。”
周世林听的嘴角一抽:所以,不辍甄仕远的软肋就跑来戳他的软肋吗?什么叫当着他的面将原小姐劫走了?是说他武艺比不过那姓钱的死鬼?
“关键时刻是水行顶替了原小姐,钱大人也同意了。”乔苒又道。
“这姓钱的既然要逃狱了,放弃重要的原小姐不劫,却劫了个丫鬟当人质?”话未说完,甄仕远便忍不住开口了,“是脑子有问题?”
“不清楚。”乔苒摊手道,“钱大人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有没有问题以及他为什么同意这种事已经没有办法证实了。
“总之,自那之后,原娇娇对水行便不同了。”乔苒说道。
至少从当时原娇娇为了水行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追钱大人就能看得出来原娇娇的想法。
诚然,原娇娇不是什么善人,若说原先对于水行还是不信任的,可那件事之后,原娇娇显然是当真将水行当做自己人了。
“总之,我不大清楚这些事,不过能借今日大殿下这件事一解我山西路没有弄明白的疑惑,显然也是一件好事。”乔苒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出了招,她不还以颜色自是不好的。至于大殿下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是个孩子就知晓陷害人了,要是长大那还了得?不给通教训,叫他尝到了甜头往后非得变本加厉不可。
还有,莫说孩子不懂事什么的了。裴卿卿也是个孩子,人也顽皮,甚至想要欺负一个大人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可即便如此也没见她欺负人啊!
况且,说道孩子,她现在也只比大殿下大几岁,也只是个孩子呢!乔苒撇了撇嘴,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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