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也不用多说旁的,就说本官近日对余杭县令杜子衡政绩颇为赞赏,派你去余杭体察民情。”甄仕远想了想,道,“其间,若是乔小姐有请你帮个忙,跑个腿什么的,你也要帮一帮,毕竟人家一介女流,有好多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
这话说的……唐中元听明白了甄仕远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余杭找乔小姐,然后听乔小姐差遣嘛!
他应声离去。
待到唐中元离去之后,甄仕远挥了挥手,心腹官差也施礼之后退到了门外,只甄仕远一人独坐在屋内。他压着手边卷宗的手突然敲了敲:“方家这么厉害吗?竟然能左右金陵府官员的调动?”
这真是了不得的事啊!瞧着不声不响,突然咬了你一口,这一口还能咬你三十多年起不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可不是光叹杜子衡运气不好。眼下他也是金陵府尹,若是方家突然也给他来一口?甄仕远发出了一声冷哼。
真是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如裴家那种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谁都知道如今的左相裴行庭出自金陵裴氏,位极人臣。你知道他的权势,知道他的背后,家中子弟虽有权势做靠山,整个江南无人感欺。可放到明面上的权势,既是靠山,也是桎梏,裴氏子弟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有些事情反而不能做。所以,他不惧。
可这种素日里一声不吭,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要你命的权势与那种明面上的权势是不同的,防不胜防啊!
再者说这方家,素日里那般样子,家中小辈也不像成才的,得罪过方家的,别说他府衙了,就是整个金陵城也有不少。谁知道它什么跳出来咬上一口?
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既然这般厉害,为何要做出人人可欺的样子?方家……方家的背后又到底是谁?
“算一算,我平日里也没少给你方家下脸子,”甄仕远喃喃自语,“你能弄走一个金陵府尹,安知能不能弄走第二个。”
这等时候,正是他升迁的关键时候,可不能让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搅了局。
这方家背后到底是谁,自然是要弄清楚的。
……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唐中元,红豆忍不住得意:“甄大人还挺看重我家小姐的嘛!也是,毕竟我家小姐这般厉害!”
乔苒笑了笑,看向唐中元:“甄大人派你来应当不是仅仅只是为了看我吧!”
唐中元点头,搬出了甄仕远的说法:“甄大人近日对余杭县令杜子衡政绩颇为赞赏,派我来余杭体察民情。”
乔苒听的忍不住挑眉,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你传信于甄大人吧,就说我知道了。”
世事如棋,有些时候冥冥之中的一步更是神来之笔。
就像方老夫人大抵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次动手,丢了河道图,更没有想到河道图的红利足以让金陵府尹甄仕远升迁。
升迁的官员自然要举荐继任官员,杜子衡的政绩如此显眼,想来也是入了甄仕远的眼。一旦入了甄仕远的眼,那么势必要查一查杜子衡的过去。一个不声不响毁了一位金陵府尹的人物突然进入了视野,这于升迁在即的甄仕远看来,怎么可能不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毒蛇嘛,谁不怕?
甄仕远这个帮手来的委实太过及时了。
如此看来,是不是还要感谢方老夫人对她的动手?这一切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步一步之精妙就连她也不曾预料到。
所以就说她运气还是不错的。
当然,不管是她还是甄仕远胆敢触碰这条毒蛇还是有缘故的,当年杜子衡的事发生在三十多年前。
当时的天子不是现在的天子,当时的重臣怕是也早致仕,否则,这等厉害的权势怎会让她姨母一家滞留在长安不得归来?
因为权势不如当年了,所以,她敢碰这条毒蛇,甄仕远也敢。
这真是所有的事仿佛一个圈,若是权势还是那般厉害,姨母一家没有出事,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更没有她的重生。
比起她自己查,甄仕远的消息显然会比她来的容易的多。
让唐中元去信是告诉甄仕远她明白了这件事,想来甄仕远很快就会给她消息了。
……
果真是玄妙的配合,收到消息之后,甄仕远也笑了,其实论理,他与这位乔小姐并不算熟识,可这样的配合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要是自己的属下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一出,甄仕远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招来心腹:“去把老周头叫来。”
这个同样呆了三十多年的老狱卒想来也会知道一些什么。
他要先听听,在那时的外人看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
走了二房那一对母女,整个方家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白日里男人不在家,家里的主子除了方三夫人和方秀文两人之外,便只有佛堂里的老夫人了。
没了总是斗的你死我活的妯娌和姐妹,方三夫人和方秀文脸色却愈发的蜡黄。
这倒不是因为随着老夫人吃素吃的,而是另外一种感觉。每一日都跪在老夫人身后听老夫人念金刚经,老夫人也不曾打她们,骂她们,只是偶尔会看她们两眼。
两人跪的如坐针毡,每一日从佛堂出来,都会出上一身的冷汗。
如此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倒是让方三夫人和方秀文开始怀念起了以往总是争执不休的妯娌和姐妹。
今日似乎有些例外。
方三夫人坐在蒲团上,与身边的方秀文对视了一眼,两人看着闭目不语的方老夫人,张口无声的比划着。
“老夫人睡着了?”方三夫人有些惊讶。
方秀文认真的看了片刻,点头。
往日里能念上一天金刚经岿然不动的方老夫人今日居然睡着了。
正诧异间,方秀文又盯着老夫人看了片刻,看向方三夫人,指了指自己山根处,无声比划了起来。
“娘,你看祖母这颗痣怎么看起来没有那般红了?发黑了?”
是吗?方三夫人连忙望了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面前闭目不动的方老夫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方三夫人与她一个对视,蓦地“啊”一声尖叫了出来,整个人吓的瘫软在地。
她说不出来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眼神,只觉得这眼神阴凉的让她如芒在背,自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气。
方秀文将她扶了起来。
方三夫人张嘴,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娘。”
方老夫人木然无波的看向她们:“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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